在比萨的胜利

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回到故乡之后，马上就将那些在德国获得的认识派上了用场。1509年初，在佛罗伦萨，一切都再一次围绕收复比萨转动。像过去每次那样，先决条件看来对此有利。为了更加保险，佛罗伦萨同从1494年起就支持比萨的“犯上作乱者”的卢卡共和国结盟。旗官皮耶罗·索德里尼表示反对这种联盟：卢卡人在佛罗伦萨历来就被视为不可靠。与此同时，索德里尼的忠实盟友马基雅维利给了索德里尼口头支持。

可是既然对卢卡人的意愿和他们完整地保住其边界的能力提出怀疑，既然他们的国土太大，再加上他们不能保证臣民会听话，所以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佛罗伦萨在稳操胜券地包围比萨时，不能相信卢卡的支援，而必须相信自己。^[3-dn]

具体地说就是，必须用强大的各支国民军部队包围犯上作乱的比萨，饿趴他们。说到做到！1509年二三月间，马基雅维利率领他的农民国民军到达比萨城外。关于这支部队士气的报告听起来令人振奋，在佛罗伦萨唤起了高昂的乐观主义：“就步兵而言，各个中队都了不起（bellissime）！”^[3-do]关于开小差的问题——“自愿留下”，就像马基雅维利所说的那样——他也在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上解除了警报。只有那些来自佩夏——邻国的一个地点——的人才想回家，他在这里显示出一种迁就的态度。总的说来，人们可以期望这支国民军能办成大事。

在那些军事行动之间，马基雅维利找到时间，去就近的皮翁比诺作一次短途外交旅行。皮翁比诺的执政者雅各布·德·阿皮亚诺——正像马基雅维利满腹狐疑地向佛罗伦萨报告的那样——感到有必要装出和平调停人的样子。他的怀疑是：德·阿皮亚诺在帮比萨人赢得时间，取得更好的移交条件。再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人会准备在对和平、名誉和财产占有状态作出保证的情况下，重新归顺宗主国佛罗伦萨呢？与此针锋相对的是，马基雅维利毫不含糊地解释共和国的立场：不是投降一方决定条件，而是迫使对方投降的强国，也就是佛罗伦萨决定条件。但是佛罗伦萨坚持与1494年前同样的从属关系，因此这位使节的结论就是，不需要这个自私自利的掮客。所以也就再次没有缔结条约，又一次没有使共和国吃亏。

佛罗伦萨没有缔结这一条约，而是在索德里尼强有力的领导下，圆满签订了两项重要协定：一项与法国和西班牙一起签订的公开协定和一项与法国单独签订的秘密协定。在第一个协定中，两个“超级大国”答应支持佛罗伦萨收复比萨，但是并非出于纯粹政治上的博爱：如果在最近三年内收复成功，共和国就必须分别支付两个超强伙伴五万杜卡特。而路易十二如果不在第二个秘密协定中，再次让佛罗伦萨答应追加同样数额款项，那他就不是路易十二。因为威尼斯在同马克西米连皇帝打仗，被逼迫的比萨人再也没有希望得到外国支援，因此又开始进行交出自己城市的谈判。马基雅维利的国民军进入围攻位置，进入格拉多、梅扎纳和圣雅各布的堡垒，以此截断比萨的粮食输送。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些小规模战斗，没有出现较大规模的战斗。这些战斗还不足以促使业已弹尽援绝的比萨投降。1509年6月8日比萨终于签字投降。这样一来，这个藩属城市脱离宗主国前的疆域和法律状况得以恢复。

这次成功有很多推动者，索德里尼—马基雅维利这套战无不胜的双驾马车很快就感觉到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在对应当交予军事权力的指挥官的选择中，获胜的偏偏是索德里尼的竞争对手萨维亚提家族。阿拉曼诺·萨维亚提按照比萨人的愿望，甚至在商定支付条件时，也参与领导岗位。那些失败者都知道，为什么坚持这一点：萨维亚提家族在比萨城和周围地区都十分富有，因此他们会体贴入微地对待比萨人。

马基雅维利过去那些应当如何同阿雷佐的犯上作乱者打交道的劝告，就是现在也未被遵从。在他眼里，佛罗伦萨再一次走上错误道路，即折中道路。比萨人失去了他们所热爱的自由，却没有失去下次一有机会又重新奋起反抗的资源。但是国民军的精神之父马基雅维利可以再次对好评感到沾沾自喜，菲利普·卡萨韦奇亚1509年7月17日那封信就这样说。

我不相信您的哲学会在某个时候使那些傻瓜明白过来。而从聪明人的角度来看——您知道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公开把它说出来是不够的。每天我都会重新看到，您是犹太人或者别的民族曾经有过的最伟大的预言家。尼克洛，尼克洛，我给您讲，我不能给您说我真正想说的话。^[3-dp]

最后这句听起来好像是在恳求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去猜测了。很可能作为共和国的军事指挥官参加过进攻比萨的军事行动，却又不属于最有影响的圈子的卡萨韦奇亚，与马基雅维利那些激进观点——每个公民都必须成为士兵，而且应当只凭功绩决定政治上的升迁——不一致。所以这封信说得很清楚，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虽然没有权力，却有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对现存状况不满。

但是不能长期尽情享用收复比萨的成功。意大利的政治形势重又乌云密布，最初是在东北部。在那里，威尼斯于1509年5月14日在对康布雷联盟军队作战时遭到惨败。在这个联盟中，法国、哈布斯堡、西班牙和教皇尤利乌斯二世联合起来对付傲慢的威尼斯共和国。能激怒欧洲所有大国的一个联盟来反对自己，首先是这个泻湖共和国^[3-dq]通过在意大利肆无忌惮的扩张方针导致的。所以它在塞萨尔·博尔吉亚倒台后便进驻教皇管辖的罗马涅。除此之外，威尼斯人在欧洲宫廷中还有一个形象问题：他们被视为狂妄自大，被视为优秀间谍。马克西米连皇帝首要关切的事情是，告诫这些高傲自大的暴发户要收敛一点——他们做出一副高贵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小商贩和放高利贷者。在阿尼亚德罗大捷之后，他的军队向威尼斯挺进，从靠陆地一面包围这座城市。可是威尼斯却通过海路弄到给养。尽管皇帝大力号召推翻那个不忠于职守的政府，但是威尼斯人当中的大多数却显得既冷静又忠诚。这时，威尼斯藩属城市帕多瓦、维琴察和维罗纳的居民觉察到，他们避开了不得人心的威尼斯执政者的坑，却落进了被军事占领和被洗劫一空的坑。所以，对于威尼斯共和国的军队来说，收复失去的领土易如反掌，尤其在它答应给这些藩属城市的精英更多独立和自主时更是如此。

帕多瓦开始出现政治方面和军事方面的转变。那些外国军队被赶出这座古老的大学城，不得不撤回维罗纳。在那里，佛罗伦萨人付给马克西米连的特使第一笔分期支付的款项四万弗罗林。这笔款项是在长时间讨价还价之后，共和国约定作为贡金支付给帝国的。维多里和马基雅维利两年前商谈此事时，还想用这笔钱来引诱马克西米连进军罗马。虽然并未进军罗马，尽管如此，这位皇帝却仍然要这笔钱。而佛罗伦萨也让步了。时间很不确定，以至即便看不出在政治上对共和国有好处，人们也不想冒犯这位帝国首脑。

1509年11月10日，马基雅维利衔命前往曼图亚，去支付第二笔分期支付款项——行李中携带一万弗罗林，只带了两名信使护送！不过交钱仅仅只是这趟差使的一个目的；同往常一样，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还应当去查明政治和军事形势，因此要从曼图亚，进入威尼斯——皇帝作战战场，前往维罗纳。第二阶段变得困难重重。当马基雅维利还在路途上时，就连维琴察也背叛了皇帝。就连维罗纳——马基雅维利如是说——很快也会归顺威尼斯宗主国。同那些很想获得更多独立自主的贵族相反，人民怀念的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温和统治。所以政变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尤其在马克西米连白费心机地等待法国帮助时更是如此：在两个君王当中，只有这一个君王能够打仗，可他又不愿意打；另一个君王则相反，他喜欢打仗，却又不会打。没有人比马基雅维利更无礼地嘲讽欧洲这些君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