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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艺术:马基雅维利评传
1.4.9 塞萨尔·博尔吉亚(3):佛罗伦萨的教训

塞萨尔·博尔吉亚(3):佛罗伦萨的教训

这位佛罗伦萨使节也使自己获益匪浅:他那些有关政坛飞黄腾达规则的知识资源已经大大丰富。当一个君王的扈从背叛他时,他就必须像塞萨尔·博尔吉亚那样,用诡计和武力来对付。首先必须使这些犯上作乱者误认为自己没有危险,然后再毫不留情地严厉打击。塞尼加利亚这一诡计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永恒的价值。几年之后,马基雅维利用热衷细节和作者大量自由发挥的手法,复述了这种诡计。在他看来,这个社会的道德就是:必须认清并尽量利用敌人的内心弱点。在雇佣队长这一案例中,这些薄弱环节就在于他们问心有愧,在于由此引起的三心二意,以及对教皇的真诚深信不疑。这最后的错误是致命的。甚至就连像维特罗佐·维特利和利韦罗托·达·费尔莫这样死不改悔、穷凶极恶的打手都无法想象,耶稣基督在人世的代理人是一个老奸巨猾的骗子。他们眼中的世界是理当如此的世界,而不是真实的世界。尼克洛·马基雅维利的任务就是指出这一点。

应当怎样看塞萨尔·博尔吉亚呢?教皇这位公子是幸运统治者完美无缺的典型:他碰巧获得政权,就是后来,幸运女神也对他不断眷顾。但这并非事情的全部。公爵出色地扮演了不可预见的力量赋予他的角色。他用尽一切欺诈和暴力手段来增强他作为统治者的地位。他竭尽全力,把罗马和法国的支持用来使自己摆脱这双重依赖。按照马基雅维利的看法,1503年初,他大有成效。他在罗马涅的政权得以巩固;所有的臣民都学会了畏惧他和尊敬他。在几个星期之前,这个诊断得出的结果还恰好相反。还在1502年10月,马基雅维利就已经强调,乌尔比诺和卡梅里诺的居民观点如何保守。他们缅怀他们的老主人,为了他们回归故里而竭尽全力。如今在他看来,所有这一切都已失效。就连马基雅维利都被公爵的成功弄得眼花缭乱。

教皇公子的发迹之路作为永恒的教育戏剧令他十分神往,他努力让他的运用心得基本上都为佛罗伦萨所用。对于共和国,教皇公子有什么值得害怕和值得学习的呢?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于1503年夏天写的两个专题报告全都打上了他那博尔吉亚经历的烙印。在两个专题报告中,他谈到佛罗伦萨应当怎样对待在阿雷佐和瓦尔迪基亚纳犯上作乱的臣民。这些犯上作乱者在长期反抗之后,最后不得不放下武器投降。如今下一步该怎样走?今后又该如何防止这样的起义?

马基雅维利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像佛罗伦萨曾经那样做。共和国惩罚阿雷佐的居民,并以此损害其名誉,但并未摧毁他们。那些遭受打击者当然想要报仇雪恨。这种情况迫使佛罗伦萨保持高度戒备,给它造成严重后果。这种行为是一种典型的折中路线,就像所有的妥协一样没有用。佛罗伦萨人害怕严酷的选择。而正确的做法是:要么彻底镇压犯上作乱者,使他们永远都无法再次揭竿而起;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要除掉那些优秀分子,将整个部族驱逐出境。要么为他们做好事,将他们同自己牢牢地拴在一起。

我只有一点要对您讲:只有那种臣仆效忠和服从他们主人的政权才真正安稳。需要迅速决定应为此决定的事情。因为许许多多屈从您的民族在希望与恐惧之间摇摆不定。所以您要使他们脱离这种疑惑不定,通过惩罚或者酬谢来争取他们。我的任务就是把您变成这方面的仲裁人。我所做的就是这种事。[3-bi]

这并非这位执政委员会秘书要对他那个共和国的当权者讲的绝无仅有的粗鲁话。

别的人由于他们邻邦可能带来的危险变得聪明,而你们则相反,你们甚至没有通过自己冒的那些风险变得理智。你们不相信你们自己。你们没有看到,你们已经失去了多少时间,而且还在继续失去时间。如果你们不改变自己的态度,你们会为此伤心流泪。因为我对你们讲,在规则没有改变的地方,幸运女神不会改变她的格言。即便上天愿意,也于事无补,幸运女神要不惜任何代价毁掉它。[3-bj]

这是些没有任何基督教道德的大胆词句。人们是否应当将领导层斩尽杀绝,使整个地区变成无人区,仅仅取决于效果。人们只能凭借效果使幸运女神产生好感;她偏爱那些勇者和强者。她站在谁一边,谁一定就会既不怕上帝,也不怕魔鬼。马基雅维利借古罗马政治家弗里乌斯·卡米卢斯[3-bk]之口——按照提图斯·李维的著作自由改编而来——说出这句话:对不可靠的臣民应当使用甜点或者皮鞭,但不能两者同时使用。

佛罗伦萨第二国务厅长官在李维的历史著作中找到了自己的圣经。从现在开始,他要从中不断汲取,不断引用:向美好时期的罗马,就是说向早期共和时代的罗马学习,对马基雅维利来说,这意味着学习胜利。相比之下,在推翻暴君之人和共和国奠基人布鲁图[3-bl]与旗官皮耶罗·索德里尼的佛罗伦萨之间这两千年,无足重轻。

我专门为当权者学到了历史是我们行动的导师这一道理,也学到了人总是以同一方式,充满同样热情居住在世界上这一事实。[3-bm]

人并非在任何时候都相同。作出这种断言很可能是对罗马早期那些英雄的一种伤害。如果同1503年那些颓废的佛罗伦萨人相比,他们看起来就好像是更为高尚的人。但是在这方面,每个人身上都有同样的潜质。所以凭借适当的国家机构,配以完美的法律,就可以把现代人重新变成古罗马人。既然无法使他们改掉他们那些破坏性素质,那就必须把这些素质变得对国家有用。马基雅维利找到了他的信念。有希望逃出佛罗伦萨的政治苦海——不是通过彼岸基督教的虔诚,而是通过对自私本性的教育,把人变成乐于牺牲的国家公民。就像那些没有国家的人一样,就连这些国家相互之间也是如此。

在个体之间,法律、书面协议和契约得到严格遵循,但是在当权者之间只有武器说了算。[3-bn]

这一论断也毫不留情地得到贯彻。国家犹如豺狼,哪个国家要是哪怕只露出极小的一点软弱迹象,就会被别国残食。因此,为佛罗伦萨所用就意味着:要严厉惩罚阿雷佐,使它再也无法恢复元气。你们最终要弄到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因而得到尊重,要不然,你们就仍然是傀儡,或者还要糟糕:不管那些强者现在是不是塞萨尔·博尔吉亚,你们都是强者嘲弄的对象。另外,这位主人会继续围住你们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因为他要把由教皇国变来的一个意大利王国同托斯卡纳组合在一起。他知道,给他留下来做这件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种语调一定会使佛罗伦萨贵族感到很刺耳。他们的秘书严厉谴责他们。除此之外,他还给他们鼓吹一个令人憎恨的典范。佛罗伦萨就是那个更美好、更自由、更人道和更公正的罗马——这是极其古老的佛罗伦萨国家思想,伟大的人文主义者科卢西奥·萨卢塔蒂[3-bo]和列奥纳多·布鲁尼在为共和国服务时就曾经宣讲过这种思想。如今,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将这种价值顺序颠倒过来。他推荐一种与他那些上司所操纵的方针处于无法消除的对立中的策略。他们巧妙地避开困难,犹豫不决,试图争取时间,然后再力图用金钱赎买的方式,摆脱所有麻烦。他则相反,建议采用高度冒险的策略。采用这种策略,通过这位国务厅长官,这行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