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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艺术:马基雅维利评传
1.4.5 途经比萨前往法国

途经比萨前往法国

在马基雅维利从弗利返回佛罗伦萨之后,比萨之争首先以充满希望的步伐向前迈进。佛罗伦萨的统帅保罗·维特利夺取了一个又一个城堡,1499年8月6日甚至打开了城墙的第一个缺口。比萨人惊恐万状,致使他们开始选举商谈城市交出条件的谈判代表。可是维特利并没有集中所有兵力进行最后进攻,他犹豫不决,然后便往后撤。被围困的人重新鼓起勇气,机会已经错过。9月中旬,由于正在蔓延的疟疾,不得不结束对该城市的围困。佛罗伦萨人觉察到背叛:难道维特利让人收买了?城邦政府在严守秘密的情况下商议,判决这个不幸的统帅有罪。虽然这个人甚至在刑讯之下也申明自己无罪,但他还是被砍了头。马基雅维利作为第二国务厅长官,在审理程序期间,很可能是保密人员之一。当还存在希望,使针对比萨的军事行动有一个幸运的结局时,他受执政者委托,给雇佣兵队长写了一封鼓励信。

马基雅维利对于处死维特利以及与此相关的,关于国家公仆的义务有何想法,可以从他给卢卡共和国首相的信中推断出来。

贵国的一位秘书指责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共和国卑鄙无耻是否恰当,我让您来评判。但是请您考虑一下:无论您针对在意大利的一位当权者说什么,都要归咎于贵国。因为您就是贵国执政者的喉舌,以至每个人都会认为,这个喉舌赞同您所表示的意见,所以您会在它没有责任的情况下,激起对这一喉舌的仇恨。[3-v]

一个国家公仆不能损害自己的国家,相反的,他必须提高国家的威望,增加国家的收益,而且要不惜任何代价——不管他对当权者会有什么想法。马基雅维利本人坚定不移、自始至终遵守这一准则,而卢卡那位毫无名气可言的同行却并非如此。

我不理会您那怀有恶意的观念,这封信充分证明了这种观念。我只谈论您的愚蠢:不是去相信别人告诉您的事情,就是去散布谣言,散布那些用来诽谤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谣言。[3-w]

这种流言蜚语宣称维特利无罪,由于国家的罪行指责佛罗伦萨人。可是在马基雅维利看来,对这个统帅的欺骗行径不可能有丝毫怀疑。与祛邪者吉安马特奥的欺骗行径不同,这种欺骗手段针对的是国家,因此不能被原谅。因为马基雅维利已经详细叙述过欺骗的各种不同形式,所以他立刻就在这位爱说谎的首相上路时叮嘱他将来怎样才能把这种事做得更好。

我只想提醒您,您不会因为您那些不断使用的伎俩感到太高兴……我出于手足之情,要提醒您注意以下事项:当您基于您的邪恶本性,要继续在对自己本人毫无益处的情况下去伤害别人时,那就请您做出一种人们认为您比实际上的您更聪明的样子。[3-x]

引起马基雅维利发怒的那些人会倒霉的!至于他是否像他所声称的那样,真的这样坚定不移地深信维特利背叛一事,暂时不用去讨论。在他看来,罪责问题最终无关紧要。在一个秩序井然的共和国里,庶民百姓必须看到,那些大人物并不凌驾于法律之上。谁像维特利那样贻误夺城战机,谁就必须受到如此可怕的惩罚,使得今后的统帅宁肯战死疆场,也不往后撤退。在几十年之后,马基雅维利在他的《论蒂托·李维的最初十年》中仍然崇尚这样的生活准则。

1500年5月,尼克洛·马基雅维利由于父亲贝纳多去世,成了自己旁系家族的族长。关于父亲,马基雅维利只留下诙谐风趣的几行记载。他在一首诙谐的十四行诗中抱怨了父亲的吝啬。这首十四行诗的结尾是,贝纳多想要买鸭和鹅,但他自己却不吃这些鸭和鹅。当马基雅维利在父亲去世几年后从一个修道士那里听说,在圣克罗切的家族陵墓中安葬有陌生死者时,他用如下的回答,使坐在他对面的人感到惊讶:

这有什么用呢?就随它去吧!我父亲喜欢对话。在那里为他解闷的人越多,他越会感到高兴。[3-y]

这只是对更喜欢同朋友们交往,而不是赚钱的父亲充满深情的取笑呢,还是马基雅维利也借此怀疑基督教的彼岸信仰和复活信仰?

在经历了1499年夏天那个不光彩的插曲之后,佛罗伦萨就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法国的援助上。国王路易十二将那些在冯·鲍蒙特大人指挥下、来自法国南部和瑞士的雇佣兵派到佛罗伦萨共和国。可是,这支外国军队的到来使佛罗伦萨避坑落井,越来越倒霉。鲍蒙特很快就证明自己既无动力,也没有能力;首先是他缺少威信。由于他的不作为,很快就什么都短缺,尤其是给养短缺。像往常一样,在这样的危机中,城邦政府派遣马基雅维利前往事件中心。他应当在那里搜集急切需要的情报,支持佛罗伦萨战地司令官卢卡·德格利·阿尔比齐。要留待此人做的事情是,向佛罗伦萨报告越来越令人不愉快的事件进展情况:瑞士雇佣兵由于糟糕透顶的伙食和拖欠军饷,开始反叛,已经协商好的交还比萨紧接着便第二次成为泡影。在阿尔比齐遇到的所有这些骚乱中,马基雅维利都毫不畏惧地支持他。当同外籍士兵的争执逐步扩大时,阿尔比齐派马基雅维利前往佛罗伦萨去请求支援,而在此后不久,他就被瑞士人当作人质抓起来了。在支付一笔一千三百弗罗林的赎金之后,这些气愤的瑞士公民才释放这位不幸的司令官,向北部撤退。佛罗伦萨人舒了口气,那些能够继续为自己的自由感到高兴的比萨人的心情却还要轻松一些。

就像维特利的失败一样,这次失败留下了不愉快的后果。对法国国王派来的统帅,佛罗伦萨人无法采取断然措施。可是他们对这种耻辱也不想置之不理。这一点对路易十二也同样适合。由于在比萨城下那些不愉快的事件,他看到自己的名誉遭到损害,便按照“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一格言严厉指责佛罗伦萨。1500年7月,局势糟糕到了马基雅维利被派去完成他迄今为止花费时间最长的外交差事的地步。这个启程前往法国的特别使团的团长当然是贵族弗朗切斯科·德拉·卡萨——此人之前为阿尔比齐继任者,担任比萨之战的战地司令官。第二国务厅长官被派去给他担任秘书、情报官和参谋。

对德拉·卡萨和马基雅维利的指示态度坚决地表明了佛罗伦萨的立场:鲍蒙特一人负全部责任!但是,如果根本就没有别的可能性,如果他们事先就已经查清,被指责者没有有影响的代言人,这两位代表在说到这种事时,态度就只能如此强硬。首先,他们应当试一试使用明确清晰、语气缓和的表达方式,看是否合适。这种表达方式就是:这位法国将军从事统帅这一冷酷无情的职业,心肠太软。为佛罗伦萨辩解,把这种耻辱的责任推给法国方面:德拉·卡萨和马基雅维利谈判时没有更多的回旋余地;如果要谈论别的题目,他们必须取得新的指示。佛罗伦萨城邦政府如此热心于消除所有指责,所以它根本就不会想到授予这两位特使全权处理其他事务。这一点被证明并不怎么具有外交远见。路易十二已经够明显地让人觉察到,他并不责怪他自己的人,而是责怪瑞士人和佛罗伦萨人。因此,在冷静考虑时,德拉·卡萨和马基雅维利正面临一项艰巨任务的事实便显现出来。可是,他们那些在阿尔诺河畔的委托人并不想看到这一事实。他们在对法国、法国君主及其政治抱有的幻想中摇摆不定。

灾祸已经从在法国四处蔓延的瘟疫开始。瘟疫迫使这两个佛罗伦萨人走了不少冤枉路。为了躲避这种流行病,就连国王都从一座宫殿逃到另一座宫殿。所以,这两位特使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路易十二!这种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它不仅耗费时间,而且费用巨大。佛罗伦萨支付给它的外交官的薪俸很低,还要节省开支。在马基雅维利得到的八十弗罗林,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支出几乎一半了。再说,德拉·卡萨的薪俸要高于他的薪俸。这种状况有违第二国务厅长官的自尊心和名誉。

您知道,在出发时配给我多少薪俸,而弗朗切斯科·德拉·卡萨又得到多少薪俸;这时,您很可能会认为,他的开支要比我多。但是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我们在里昂并未见到这位最虔诚笃信基督教的陛下,我们必须跟着他。必须弄到马匹、仆役和衣服;所以我们俩跟着宫廷,花去的是同等费用。所以说,如果我得到的薪资比他少,我觉得这有违任何一种神和人的公正。如果您觉得这笔开支对于我来说是太高了,那我会认为,这有两种可能:不是这笔钱花到我们俩身上都值得,就是花在我身上这二十杜卡特被扔出了窗外。在这种情况下,我请求把我召回。[3-z]

执政委员会令人惊讶地通情达理,如愿以偿地增加了马基雅维利的收入。他们知道为什么。

两位外交官在此后不久便在讷韦尔见到法国国王。同国王的谈判从一开始便完全失去了控制。路易和他的首相乔治·德·昂布瓦斯[3-aa]——他是鲁昂的枢机主教(因而被马基雅维利缩写成罗阿诺)——对于客观澄清责任问题根本就不感兴趣。就连有关所谓如此严重损害这位君主名誉的情况,正如马基雅维利很快就断定的那样,也不确实。名誉只不过是为了获得这位国王特别挂在心上的那些东西的一个借口罢了。他只挂念的东西就是:钱、钱,还是钱!尽管瑞士雇佣兵是法国方面招募的,却要佛罗伦萨承担这次失败的“鲍蒙特军事行动”的全部费用。凡是涉及占领比萨遭到失败的事情,路易和鲍蒙特都申明自己是无辜的。他声称已经惩罚来自加斯科涅地区那些靠不住的雇佣兵。此外,应该承担主要责任的是那些反叛的瑞士人——可收买的、进行叛乱的可鄙家伙。可是那些优柔寡断的佛罗伦萨人脸上也并不光彩;他们就像商人一样谨小慎微,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是会更果断地阻止法国人铺得很开的军事行动的。现在他们必须在经济上对此负责。

国王递给他们的那张账单是三万八千法郎,而且要立即用现金支付。然后我们结清账目,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妨碍作为盟友的共同美好未来了。这两个佛罗伦萨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从笃信上帝的路易的一个子孙嘴里说出放高利贷者的话来!这是十足的敲诈,因为在佛罗伦萨共和国北部边境,塞萨尔·博尔吉亚借助法国军队的支持,占领罗马涅,而且有针对性地让人散布谣言,说这件事不会就这样了结——佛罗伦萨,你要小心!因此路易十二很清楚,佛罗伦萨共和国不可能中断对话。可是,像往常一样受到财政困境烦扰的执政委员会也不愿意支付这笔厚颜无耻的赎金。

在同国王第一次谈判之后,德拉·卡萨和马基雅维利的使命其实就已经失败。尽管如此,这项使命还是持续了整整四个月。双方会晤,交流准备好的观点,然后毫无结果地分手。与此同时,国王顽固坚持,其依据是:佛罗伦萨必须通过支付三万八千法郎来恢复他的名誉。德拉·卡萨和马基雅维利方面陈述佛罗伦萨对这些事件的说法,却空费唇舌。法国谈判代表用尽一切办法,要说服佛罗伦萨共和国这两位特使。他们的音域从慈父般的提醒,经过严肃规劝,直至冷漠无情的蔑视和公开威胁。

当谈判只是在言之无物的礼俗中继续下去时,马基雅维利有很多机会,出发去进行政治和心理侦察:法国人谈判态度后面隐藏着什么?为什么这个被视为基督教界最富有的国王,要顽固坚持对方支付这笔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区区小数的款项?在宫廷谁说了算?那里流行何种规则?怎样才能通过宫廷赢得对国王及其首相的影响?就像头号魔鬼变成人一样,马基雅维利也变成宫廷侍从,研究一个陌生的、令人感到诸多惊异的社会的法律。他的第一个问题就弄得人稀里糊涂:这究竟是不是一个

宫廷?

如果我接下来写下一些看起来似乎是针对礼俗的事情,那就请您原谅我。同他的前任相比,这位陛下同少得可怜的宫廷侍从一起生活;而在寥寥无几的宫廷侍从当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意大利人。有人说,宫廷侍从之所以减少,是因为国王不想支付那么多人们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的费用。因此,宫廷中这些意大利人全都极为不满……因为他们感到,这种处理办法好像就是针对他们的名誉来的。更何况对所有这一切,在这里是人人皆知。[3-ab]

这是公开的秘密:这位极其虔诚的基督教国王是一个吝啬鬼——而且是多么吝啬的一个吝啬鬼!对于对法国怀着敬仰之情的佛罗伦萨城邦政府来说,实际上很难经受得起这一发现。放高利贷者吝啬成性,一个国王必须对自己的慷慨大方提出证明。他必须证实自己既对穷人,而且也对艺术家和学者慷慨大方。一个由上帝指定的君主应当慷慨大方地促进科学和文学,起主导作用的人文主义者把这一点写进了职责手册。如果他拒绝履行这一义务,那他就必须忍受对其合法性的质问这样一些令人不快的问题。就连贵族阶层也在理所当然地期待,国王会对他们在军队和宫廷的效力表示感谢。这位君主不仅在这些方面,而且在空闲娱乐消遣,在狩猎方面也极其节省。他用穷人的饭食给他的宫廷侍从塞饱肚子,八点钟就打发他们上床。

马基雅维利的吝啬诊断在法国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对于佛罗伦萨来说,这一诊断既新颖,又很有影响,更确切地说,不仅仅由于那张尚未兑现的、关于该死的三万八千弗罗林的账单。路易十二执着要求这笔款项。在马基雅维利看来,在这种执着后面,很明显,有更多的东西。

所以我们觉得,如果不发生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这些条件不会变。因为就这位陛下而言,我们都不相信,他会承担这次作战行动的费用。促使我们相信这一点的,是他在要花钱时显露出的本性。具体说来:就像他在意大利事务中的态度那样,他要从这个国家捞钱,而不是往那里丢钱。这时他考虑得更多的是现在的好处,而不是以后会由此产生什么后果。[3-ac]

所以马基雅维利在他待在一个由于流行病而不断搬迁的宫廷三个星期之后,在他1500年8月27日的信中得出了结论:这两个佛罗伦萨人总被拖曳着。因此,这个合乎逻辑的结论必须是:别碰这个联盟!凡是指望法国的人,都毫无希望。但是马基雅维利避免得出佛罗伦萨的执政者十分不愿意看到的结论。他们自己会认识到这一点。

怎样才能摆脱这种糟糕的局面呢?马基雅维利直言不讳地对他的委托人说,这样做行不通。

应当提醒人们,佛罗伦萨已经对法国君主证明自己何等忠诚,在路易前任时代发生了什么事,佛罗伦萨为法国支付了多少钱,它为法国承担了多少风险,佛罗伦萨有多少次昏昏然抱着毫无结果的希望,最后在鲍蒙特指挥下发生了什么事,佛罗伦萨由于这次不幸遭到什么样的损失,国王看来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但愿我们更强大一些就好了,我们的强大会在意大利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可以多么不信任意大利的其他强国——谈论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3-ad]

尽管法国国王对这种冗长无聊的说教充耳不闻,然而马基雅维利受其政府委托,要不断讨论的就是这些功绩。向负责人指出这种策略的徒劳无益是有风险的:而我、马基雅维利会给您证明,什么事不该做,而该做的又是什么。

马基雅维利高声所说的还能让佛罗伦萨获得成功的唯一策略就是:在宫廷争取朋友!马基雅维利在宫廷研究方面很快就取得进展。他那些调查的结果是:王国二号权势人物就是“罗阿诺”。不听这位枢机主教的建议,这位国王什么事也做不了。每当遇到有棘手的或者令人不快的谈判需要进行时,他往往就会把此人派去。正如尽人皆知的那样,就连这位枢机主教也有一个弱点:他想成为教皇,而且为此会不惜一切。马基雅维利同样很快就已经相信这位国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佛罗伦萨也许应当估计到,路易想把比萨据为己有,在托斯卡纳建立一个在法国总督治理下的藩属国。

能够说明这一点的是经济收益,因为比萨人给他提供了十万杜卡特,更确切地说,是用来资助您的敌人,冲去每年交纳的税款……您的好多敌人都说服他这么做,而且成效还要大于国王已被唆使来针对佛罗伦萨的所作所为,以及从中捞到的好处。您在这里遭到大家仇恨。而国王看到的是,每当他伤害您时,他只会得到好处。[3-ae]

这位君主是一个糟糕的盟友:贪婪成性、卖身投靠、背信弃义、投机取巧!马基雅维利意识到,他对路易十二的性格描写超出了他那些委托人的忍受界限。

正如您所见到的那样,我们没有虚假的顾忌,开诚布公地报告我们在这里所见到和理解的这些事情。如果说其中有些地方过于大胆的话,那也是因为我们可能写了某些错误东西,而宁可伤害我们自己,也不愿意由于我们隐瞒实情,危害我们的城邦。我们觉得好像这样做是允许的,因为我们与此同时也相信您的智慧:您一定会审查我们所写的东西,对此作出正确判断,然后在此基础上作出正确决定。[3-af]

实际情况正好相反:马基雅维利令人信服地劝说他的委托者们接受他们应当从他的报告中得出的结论。最紧迫的措施是:在国王周围最亲近的人当中争取到有影响的盟友,而且马基雅维利也知道怎么办——用金钱!必须给有用的朋友提供预先支付的款项。如果佛罗伦萨舍不得这样一些贿金,就会有严重后果。可是,马基雅维利不仅在路易十二那里,而且也在他的委托人这里,遭到充耳不闻的对待。

执政委员会告诫它的使节要迁就对方,但不接受法国国王的经济要求。这种事本身就自相矛盾。只要不惹麻烦——来自佛罗伦萨那些千篇一律的指示如是说。然而正是这样,德拉·卡萨和马基雅维利越来越不讨人喜欢。所以马基雅维利最后担心会造成不可挽回的软弱的印象。因此,共和国最终势必会啃酸苹果,支付这讨厌的三万八千法郎。在长时间号泣之后,这种认识终于在阿尔诺河畔获得认可。路易十二几乎就没有觉察到这种迁就,这时他甚至已经派出一个特命全权大使前往佛罗伦萨,要此人索收这笔款项。佛罗伦萨人以他们只能立即支付总数四分之一的现款为理由,暂时应付,但是他们却在路易十二那里碰了壁:他坚持要求立即交付全部款项。就连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佛罗伦萨最后也不得不忍受。

在忍受所有这些烦恼和屈辱期间,弗朗切斯科·德拉·卡萨生病卧床,马基雅维利多次请求让人来接班。起初白费力气,后来佛罗伦萨虽然抽签选定了新的大使,却并未任命——一个又一个贵族都表示谢绝。在1500年12月12日才终于到了这个地步:所盼望的那封城邦政府的召回信函通过信使送往法国。1501年1月14日,马基雅维利又回到了家里。在他眼里,这项使命是一次彻底的失败:佛罗伦萨只不过推迟了这件不可避免之事罢了,因此不必要地丢尽了颜面。此外,虽然同路易十二打交道的经验非常负面,共和国的政策却没有丝毫改变:执政者坚定不移地继续信任法国。如果可以信任马基雅维利的办公室主任比亚吉奥·布奥纳科尔西的话——此人在其上司缺席期间同以往一样,给他的上司提供有关佛罗伦萨政策的最新消息和当前的办公室流言蜚语——马基雅维利从法国送回来的那些报告由于其洞察力而得到城邦政府的赞赏。但是人们有充分理由可以对此表示怀疑,不仅因为布奥纳科尔西是一个精于溜须拍马的谄媚者。这位第二国务厅长官以其在涉及法国国王时毫无顾忌的坦率,违反了禁忌。除此之外,他并不局限于简单地复述那些对话,而是试图迫使他那些委托人接受这种策略。

因此在马基雅维利看来,这次差使的真正收益就在于新的认识:人同权力越亲近,就越多地受到野心驱使;这一点可以在宫廷里学到精通的地步。贪得无厌是像路易十二这样的当权者本身的特征;难填的欲壑促使他们不愿交出自己的丝毫权力和财富,即使他们还会因此得到多得多的收益。这种最令人痛苦的认识涉及佛罗伦萨的政策:迁就退让和优柔寡断使得他们一事无成。共和国的表现受到恐惧驱使的痕迹太明显;凡是让这种恐惧透光的人,从一开始便输了。还有一点可以作为永远有效的教训来表述:在像宫廷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环境里,只有使用对应的阴谋诡计才能保住自己;关系网只能凭借关系网连根去除。因此人们必须参与腐化堕落社会制度的规则,以便首先使用这些规则特有的武器打击这些规则,然后建立一个更美好的国家。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