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现了

“因为她那神秘的沐浴延长了许许多多日子。然后一天早上，当太阳正上升的时候，她出现了。”游星B612号上的小王子和她的花是这样初遇的。

这故事告诉我，那朵花，是不随便出现的。她花很长的时间准备自己，整理自己的花蕊，也给对方充裕的时间在重山复水中绕游，绕过柳暗，绕过花明，而后才绕进村子里。像我绕进一九七五年的博嘉村，正碰上一个锣鼓喧阗的节日，村子被青山围绕，彩霞在天边燃烧，露天流水席几乎聚集了全村的人，我们的眼光交会只来得及交谈一两句，她还要赶一个剧场，在城里头。“剧情是……”她简单地说着。“喔，原来……”我漫应道。“喜欢剧场吗？”又问。一长串鞭炮适时爆裂开，“什么？——”我大声问。“喜，不，喜，欢，看戏？”“一点点……”“一起去吧。”忘了最后这句是谁说的。她像相约在城上角楼的静女，我因村宴酒实在饮过了量，胡琴才几拉，“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人已入到梦里，舞台上演什么，全不记得了。

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是她？这就是爱情的秘密吗？

“她是我的玫瑰花。”许久以前小王子这么说。

“我为我的玫瑰花所花费的时间使我的玫瑰花变成这世上唯一的。”我于是抄了一个句子，只改动几个字，把“你”替换成“我”，意思还完全一样。我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她是不晓得的。我有时也这么想。

“给我起个讲稿。”是许久以前播音女孩说的。

“陪我到琴房练琴嘛。”是音乐女孩说的。

“这篇经文怎么解？”则是夜读的面色苍白的女孩在问。

还有常以秦观、柳永、李清照的词跟我写信的人。而真正的玫瑰，我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等她？原本她并不与我说话，她和其他人走在一起。我刚退伍那一季，只会唱军中学来的歌，她穿着七十年代的花色紧身T恤、青翠的喇叭裤，在山光水色里走着，在另一堆人群里，存在我记忆的只是一缕翠色的影子，一阵风。

然而，与她同行的人对于她是死火山，她对于我也是。“谁料得到？”就像B612号小星球上住的人说的。秋凉以后，在那个山村的庆典上，我用眼神打扫的死火山开始冒出火苗，轻轻而有规律地燃烧起来了。

“她出现了。”我告诉与我一同只会唱军歌的朋友。

“让我猜猜是谁？”他端详许多张合照。

“这个比较像！”“不是。”“那是她吗？”“不是。”“难道是她？”换他睁大了眼：“不会吧？——看样子很恰喔。”

非当事人怎知这一神秘沐浴的过程；不经神秘的沐浴，世上有一种爱是不会被叫醒的。她的出现到底得到谁的帮助？是随季节飞的鸟群？是郊游那天的风、花香？还是山村里的肃穆与欢腾？

这问题得好好去思考，因为那只是故事的开端。

200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