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种在窗台的三颗柚树子,陆续抽芽长成小树秧,前几天我把它们移植到阳台的瓦盆里,两棵的叶子油绿绿如铜钱大,成品字形,另一棵则长了五枚如指甲盖大小的叶片,个头稍小,很像一对父母带了一个小孩。
这三颗柚树子是年前在山上从心道师父手中拜领的福田善种。当天去到山上已经黄昏,师父斜披暗红袈裟,头戴呢帽,在面海的露台讲了一些生死、皈依的话,我和红媛含泪聆听。已在教会受洗的康儿也恭敬地向师父行礼,在腕间系上师父送的砗磲。下山时,师父用装了土的小玻璃杯送一人一颗柚树子。柚为嘉木,古辞赋里常与橘树并称。
我用心地浇水,放在窗台,接受阳光空气,不必刻意就看得到它,从长出白色的根须、发出绿芽、破土,一棵、两棵、三棵,时有目睹生长的欣喜,但更多时候望着三棵绿苗却有忍抑不住的伤心,原来应有四棵才对啊,应该是一对父母带着一双儿子,但如今邦儿却已先离去,才二十一岁的一个大孩子,魂留异国,以至于我们能收下的种子就只能是三颗了。
邦儿之意外,强烈冲击到和他一起在国外念书的哥哥康儿。他半夜从埃德蒙顿打电话回来,声音颤抖:“爸爸,你赶快来!”一向坚强的他,那一刻脆弱得亟须一根支柱,只因弟弟刚从高速公路事故现场被送到医院,经电击回复心跳,昏迷指数三,正在濒死挣扎。
我越洋赶去,直奔医院。红媛从落基山脉西边友人处早我一步到达。邦儿躺在加护病房,没有知觉,他一米八三,两只长脚顶住了床尾。病房只有呼吸器泵的声音,每隔一至五秒不规则重重喘气一次,床头右边的仪表显示心跳、血压的数字与曲线图,我捏揉他手脚时,数字一度上升,指针突然剧烈跳动两下,像是心情激动,我猜他是做了噩梦,在一个不醒的噩梦中做的噩梦。邦儿的脑子还运转吗?我凝望着失去知觉的他,脆弱地相信他如同计算机修补程序一样,现在,正潜心为自己受伤的脑子进行修补,虽然极为艰辛,但有不死的脑干,他会活回来,活回活蹦乱跳的样子。
护士在他两胁之下放了冰袋,体温缓缓从三十八点六度降了零点三,虽只零点三,总是降了。护士说,脑子失去控制,体温因而无法调节。邦儿闭着的眼皮有时会往上翻,露出一线眼白,一会儿又自行闭上。我在他耳边继续轻呼他的小名“邦邦”,讲他小时候的事,讲他到加拿大以后感兴趣的事,也讲他自行打工完成买车的壮举。
当年我要送他们兄弟俩到埃德蒙顿念书之前,选在严冬全家预先走了一趟。埃德蒙顿在落基山脉以东,是埃布尔达省的省会,从温哥华转机需一个半小时,一年有近半年的时间下雪,最冷可以冷到摄氏零下四十度。一九九六年初,我们一家人的初旅就碰上零下三十九度严寒,地面结冰,不小心会打滑,室内有暖气不成问题,但室外即使戴了手套、毛帽、围巾,裹着厚厚的衣物,仍感鼻息冻住,血液迟滞,眼珠发麻,头颅隐隐作痛,待不了十分钟就会变成冰人似的。
按道理,温哥华从台北直飞就到,不需转机,气候怡人,应是首选。相较之下,埃德蒙顿酷烈得多。但听朋友说,小孩若送到温哥华,父母不在身边,容易与华人子女群聚贪玩,好逸乐而学不好英文。
“可以吗?”我问孩子,半年后就要送他们来“自谋生活”,如不能适应还可以另作考虑。
“可以。”他们回答得十分沉稳。那时邦儿才十四岁。
暑假过后,两兄弟住进了住宿家庭。康儿读过高中,英语能力较强,邦儿只是初中生,没有经过ESL课程(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训练就坐进加拿大中学教室,环境陌生、规矩陌生,起初很难听懂什么,想说又无法表达,真不能想象这“起初”到底多久?我和红媛回返台湾,投入忙碌的工作,只靠电话问询,其实并不太了解他的心理。
邦儿是晚发育的,他离开台湾时只有一米六一,在埃德蒙顿正式生活的第一个冬天,有一次他的单车绞链,拖不动,他扛着它走回家。又一次上生态环境课,他脱队,在雪林中迷了路,幸好天黑前爬上一座小山头才没有闯祸。孤单的他适逢teen-age生理狂飙期,一定有满肚子郁结难解,否则不会在学校计算机课将开机密码嵌入“fuck”这字。狮子座的他为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必须先忍受异乡拘禁的牢笼,每一扇门都要靠自己打开。我很惭愧只给了他物质的需求,并没有给他心灵的依靠,任他自己摸索。而今我与他贴身相处,已然是在医院。他健美的身体躺在白色病床上,头身成黄金比例,天哪,多强壮的一个男孩竟招来了死亡的觊觎!
他的床头挂着康儿胸前摘下的十字架,我把自己脖子上的天珠取下来放他手中,连日喃喃在他耳边讲着毫无头绪似乎只为自己打气的话。医生说七十二小时是昏迷者的关键时刻,如果七十二小时未醒来,情形就不乐观。翻过六月六日那晚,就是他与死神正面遭遇的七十二小时关口。我觉得他好累、好累,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献体。
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凝视他,多肉的耳垂,笔画工整的双眉,丰腴的面颊,平时略嫌眯起的眼睛现在闭住,睫毛像一排小草反显得特别密长。春天雪犹未融时,我曾来探望过他,那是三月,学校功课正忙之际。临别前一晚,我们在住家附近的日本馆子用晚餐,以往用过餐后,会转往校园附近那家小酒馆喝点啤酒,继续天南地北地聊。两兄弟都是大学生了,可聊之事真多,有时不谈什么特定话题,只开开玩笑东拉西扯一番。但那天邦儿有一计算机程序的作业尚未解答,他显然遇到困难,午后从学校回家坐在计算机桌前两三个钟头无解,那餐饭他吃得闷闷的。我与康儿相偕去小酒馆时,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一人先回家。站在积雪盈尺的空地他和我挥手,我有点不忍,有帮不上忙的怅然。自从他有了方向,就有了人生的负担,我感觉他已收起玩心,确知自己要走的路。我在雪地望着他决然的背影,为前一年没去参加他的高中毕业典礼而暗叹了一声。连他自己为毕业典礼添置西装领带、拍照,我也没多赞美两句,想来那时对他在高中多蹉跎了两年是耿耿于怀的。邦儿交过好几个洋女孩,历练过一出出不被祝福的爱情戏,他自己可能并不明白个中缘由,也无意获取别人的认同,脾气好的时候他的口头禅是:“是喔?”性子拗起来则说:“我有自己的想法。”也许太小就出去独立面对世界,适应的艰辛点滴在心头,他特别同情弱势者、失败的人,以至于我老怀疑那些不再升学的朋友是不是好的朋友,“你交的朋友是什么朋友?”当年我皱着眉质问过。我想他一定曾经轻视很多父母所代表的主流价值,他形诸于外的叛逆一直要到进了大学才缓和下来。
也是我最后与他交谈的去年春天,他跟我谈了多年来唯一的一本文学作品,加缪的《异乡人》。他念的是英文本The Outsider。有一次,他想去一家离家近的咖啡馆打工,但咖啡馆并不缺人,无意中与店家聊起阅读,对方问最喜爱的小说是什么,他回答说《异乡人》:莫梭、母亲死了、与女友约会、阿拉伯人、太阳、连开四枪……两人越谈越投契,对方是个加缪迷,最后改口愿多雇一个人。那是邦儿高中阶段的第一个工作。他怎会读懂那书而且成为最喜爱的书?是异乡的孤独体会、索然无味的生活感觉,还是对荒谬、疏离的抵抗?我竟然没多花点时间追问,而今已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解他的生活圈子究竟有什么否定、有多少失落。
高中毕业那年,他轻描淡写提过买车的愿望。“住在校园区,到城里有地铁,哪需要买车?”我说。全不知车子在当地年轻人心目中会是独立的象征。等他自己省吃俭用加倍打工,买下一部破旧的车子,他才告诉我:“买车是我的梦。”
早晨五点天亮,我看着透过窗帘缝隙斜射进病房的阳光,一寸寸从邦儿的床头移向床尾,在“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唱诵声里,我向菩萨叩求:“救救颀真,救救Russell,救救邦邦!”这三个名字都是邦儿的名字,菩萨您要救哪一个?
上午八时许,台北来电话,说有通灵者言,九时邦儿会醒来,数字具体,家人一时皆陷入忐忑不安焦心的等待。他的手脚有点冰冷,我和红媛一直去握去搓揉:“邦邦,一定要加油,一定要好起来……”邦儿偶尔会张一张眼,但眼珠子一动不动,像静止住的梦魇。我用吸管把他口腔中含着的口涎吸干,突然看到他翕张的嘴露出一抹笑意,极为瞬间却至为明显。我抬头看心搏的仪表九十四,血压器舒张压一百二十,收缩压六十一。这是他要醒来的前兆吗?他为什么而笑,是身体得到片刻的舒适或是梦见了什么?也许正开着筑梦的红色跑车奔驰在熟悉的路上?
但九时邦儿未醒。十时邦儿未醒。其间虽然眼皮动过,医生说只是我们揉捏他身体的反射动作。我到病房外给在台湾的大弟打电话:
“奇迹没有发生……”
“唉。”大弟也很颓丧,他给了另一个说法:“师父说邦邦原是玄天大帝身旁手持七星杖的龙天护法,前来尘世历桃花劫,现在时辰已到,又要回玄天大帝座前……”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要来骗我们一遭,一骗骗了二十一年?红媛哭了。我跟邦儿说,等一会儿他很亲的二姨妈要来,他胸口抽动,左眼角溢出了一滴泪。他果然听得到我说的话,知道红媛——他的母亲的难过吗?两年前他原想读建筑,并且许诺,也给我们建一栋房子。他说:“我已经想好了设计图。”
“我们隔一个block住就好。”红媛说。
“不行,那样太近了。”邦儿说。
“离远了,家里很多东西坏了,我们不会修怎么办?”邦儿擅长修理家用器具,前次回台北修过咕咕钟、计算机、录放机,没有难得倒他的事。
“我就住隔壁城市,”他调皮地说:“你们只要打一通电话,我就过来。”
那是母子共拥的憧憬,未来的蓝图,互不干扰而能关心照应的光景。
奇迹未能发生的第二天,情况转坏了,邦儿每隔两三个小时即剧烈抽搐一次。我们极为惊慌,不知怎么一回事。名叫Shirley的男护士婉转解释,之前一直使用镇定剂以免病人抽搐,前一晚刻意停药,不再强力压制抽搐,让家属知道病人的痛苦。我问一度上升至七的昏迷指数难道也是假的?Shirley说那是医疗团队安慰家属的“慷慨指数”。我们求见医院的脑科权威,脑科医生说:“如果我是他,我不要你们再救!”我说,他也许会像在英国火车撞击中受伤的刘海若那样醒来。医生说:“情况不一样,希望低于百分之零点一。”邦儿脑部缺氧超过一小时,医学救治一般只容许在十五分钟之内。“如果不是他年轻,身体很好,心肺极强,当天就走了,不可能再恢复心跳。现在,他每抽搐一次,脑就受极度煎熬一次,”医生露出悲伤的眼神说:“情况越来越差,肾脏已经开始坏死,接下去一个个器官都会出问题。”
从祈求邦儿康复,到只要求他活着能料理基本生活,到终于不得不思索天意为何,做父母的节节败退。困惫至极时我打了一个盹,梦见在街上遇见邦儿,相偕回家,心中窃喜:谁说邦儿出事了,这不是好好的?我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和他一路走一路聊,他听说妈妈想挑一个PDA,就从包包里拿了一个说给妈妈,我说这不是你用的吗?他说没关系,他还有一个旧的。我看了一眼说,旧的给我,新的你用。邦儿说不要不要,一直推让,说着说着已走到家。他想洗澡,我说好。他去了一个像是公共浴室的地方,不久却见人急跑来叫我说邦邦倒在浴室,我心想要来的还是来了终于躲不过。邦儿裸身躺在地上,眼睛闭着,我靠上去喊他,他低声说:“爸爸,我好累喔!”我说:“好,好,邦邦好好睡睡……”惊醒时我说与红媛听,会不会是邦儿借梦境来告诉我们:本来在出事当时就该走了的他,怕父母骤然失去爱儿难以承受,多陪了这么一段路、多留了这几天,但现在实在太累,他要离去了。我搂住红媛,眼泪哗哗哗直流,决定让玄天大帝座前的龙天护法回驾去吧。原来昨日的欢喜等待只是空欢喜,就像前一日还晴阳普照,六月八日一早却温度急降,飘洒起雨。原来人生的欢会,也是假象一场。
医生说若不再做侵入性治疗,按照邦儿目前的身体状况,呼吸稳定,可能拖三天、一个星期,也可能一两个月,但他提醒需预做后事准备。由于邦儿没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我说依母亲的信仰,医生点头,登记在纸上,并同意我们可以待在加护病房至最终。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病房,面对日益茫然的未来,正想商量长期陪护的安排,突听到一缕乐音,缥缈似自遥远传来,却又清晰就在耳畔,遥遥袭来的哀伤中透露着慈悲宁和的礼赞,啊,是梵呗,我纳罕:“外国医院真体贴啊,才听说信佛,就播放佛乐。”抬头四下张望扩音器在哪?白墙白顶的病房,没有任何扩音设备,然而声音究竟从何而来?我问红媛。她先是说没听到,约半分钟后低声惊呼:“我也听到了!”我不是会生幻觉的人,此梵呗太不可思议,红媛二姐也在床边,却丝毫无闻,她露出讶异的神情。我们相信这是佛菩萨要来接引邦儿了。
难舍而必须舍,是人生艰辛的功课,对邦儿尤其是。他有挚爱着他的亲人,还有一大群好同学,华裔的以及白人、黑人,大约二十位放下了手边的课业与工作,David更剃了光头许愿,大家一起排班在病房守护。加护病房通常只容许两人进入,这群大孩子尽量把时间让给我们,他们在外头的休息室等候,日以继夜,没事打打桥牌,困极了身体就歪七扭八地挂在坐椅上。
一度他们十分错愕,哭红了眼,以为我们联络慈济的师兄师姐,是准备提早放弃救治,一群人数度派代表,听过医生的病情分析后,才无奈地接受邦儿可能永远不再醒来的现实。他们抱头痛哭,打电话通知已去温哥华、芝加哥念书的同学也赶来。我对他们鞠躬致谢,他们总靠上来抱一抱,拍拍背,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叔叔不用谢,应该的,Russell是我们最好的朋友。”David说他梦见邦邦,在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吧,光线昏暗,同学坐在一张张高脚椅上,邦邦推门进来,David说:“我们很想你。”邦邦说:“我也很想你们!”
最后两日。护士如常给邦儿打针、注射不教血液凝固的药剂,以导管喂食,擦洗、翻身,邦儿仍如常地呼吸,只胸口颤动的频率加剧,排出的尿色愈见深褐,怵目惊心。阳光如常地从窗缝透进一细缕,先照他头脸,再照他肚脐、脚。邦儿并没有要离去的征象,他仍然用力地呼吸着。明知即将去而未能径即舍去,邦儿撑得十分辛苦。他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去他的住处,房间整理得清清爽爽,桌上摊开的是我无从理解的数理方面的课本与作业,比较不寻常的是抽屉里藏着许多姿态各异的龙画。不知邦儿是在什么情况下画的龙,我想到大弟讲的龙天护法下凡,龙是他的本命吗?闯祸的红色跑车停在大楼旁边空地上,车身无损,车子主人呢,还能不能健在?
朋友带我去看几处丧礼的场地。我急匆匆赶回医院时,红媛已和邦儿说了,我们决定替他捐赠器官,但她一说完话,看到邦儿眼角流下泪来,又震慑住了:“对不起,邦邦,不是爸妈不要你了,爸爸妈妈希望你放心跟着菩萨走。如果邦邦不愿意,没关系,等一会儿叫爸爸再和邦邦商量。”红媛要我与儿子说过,再去会晤医生。我于是在邦儿头边轻声道:
“我们知道邦邦非常爱朋友,邦邦一定愿意把爱朋友的心转而再去爱更多的人。爸妈求菩萨保佑邦邦活下来,不管情况多糟,爸妈愿意一辈子陪伴邦邦、照顾邦邦。但倘若菩萨一定要把邦邦接走,邦邦现在就要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好,这样才能把有用的器官留下来,捐出来。不管邦邦怎么决定,爸妈都全力支持。”
我和红媛去见医生前,邦儿原本暗紫的肌肤回复正常颜色,冰冷的手脚变软变暖,一副放心放下的样子。我们去签捐赠器官的同意书,病房只留康儿一人守护。
医生说邦儿停止过心跳、呼吸,因此能捐的只剩下眼角膜和皮肤组织。刚沟通定细节,突然就见康儿疾奔而来,气促地喊叫:
“弟弟要走了!”
我们赶回病房,把守在医院的邦儿的同学也都找齐了,美玉师姐祭出法器,引导大家长音唱念“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邦儿的呼吸渐弱渐缓,但始终和畅,我全神注意他胸部的起伏。埃德蒙顿时间六月十日下午五时三十分,两位生养他的白发人为他覆上往生被。他呼吸何时停止,围绕床边的人都不甚清楚,但大家亲眼望着他平静地走完最后一程,距离我与他最后沟通捐赠器官时,不到一个钟头。他终于放下尘世的父母,放下一群死生好友,跟着菩萨去了。四天后我亲手按下火葬的按钮,轰一声,目送他形体化去像红莲被接引到西方。
红媛在埃德蒙顿的佛光讲堂为他立了一个长生牌位,康儿写了一张“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的卡片烧掉。做完头七后我捧着他的骨灰坛回台湾,带他回到他赞叹过的无生道场,安厝在圣山寺的生命纪念馆。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这世界,他的肌肤仍然体贴着这世界,他的生命慈悲欢喜并未中止。唉,今生做不成的父子,来生再做!许多次,我黯然开车在台北街头漫无目的地逛,车里大声播放邦儿丧礼上同学演唱的那首《天堂之泪》“Tears in Heaven”: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You Be the S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我知道我真实的悲哀才正要展开。少掉的永远少掉了!窗台上的三棵柚树不可能变成四棵,少掉的那一棵怎能忘记,但只能种在黑夜点着灯的心里,种在遥遥思念着的天涯。天涯,那是更远的异乡啊!
200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