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瓜之味》：摄影机运动建构人物与空间的生活气息

 

一、影片简介

《青木瓜之味》（越南 1993 彩色 文艺片）

      陈英雄导演

     影片荣誉：

        影片获1993年第46届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新人奖），1994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该片是越南电影史上首部入围奥斯卡的影片。

看点：1、舒缓有致，左右横移、上下描绘的东方韵味。

          2、空间建构，形成人物与环境共生的日常气息。

          3、女性成长，展现温婉善良的梅实现阶层跨越。

         4、吾国吾民，看似脱离现实，却爱其永续的文化。

二、创作缘起

该片是陈英雄的处女作，创作灵感来源于他的童年记忆，最主要的是他对于母亲的回忆，所以导演想拍一部关于女性的故事，以展现越南女性的生活状态，讲述女性的各个阶段。

        影片描述的是陈英雄理想中的越南人和他们的生活。

        同时，因为他秉性安静，希望用安静的气场创造出感性的氛围，因此，他在电影中刻意营造出一种宁静的感觉。

三、故事梗概

10岁的女孩梅来到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当佣人。

男主人是一个民间音乐家，常常带着家里所有财物不辞而别，家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太太一人担当。

太太曾经有一个死去的小女儿，叫“桃”，小梅长得很像死去的桃，因此受到太太的格外爱护。

这一夜，男主人又一次卷走家里所有的积蓄；回来后，大病一场，就死去了。

时光如流水，十年后梅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家里也不再需要她。

太太忍痛将她送去了音乐家阿权少爷家中当佣人。

阿权的未婚妻是一位热烈奔放的女性，和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阿权逐渐被梅所吸引，并最终解除了和未婚妻的婚约，选择和梅在一起。

 

四、开场（00:00-07:45）

1、字幕段（00:00-02:20）

（1）镜头：景深、运动、停顿，形成纵深方向的小巷的布局与调度。

（2）人物：小梅出场，衣着、装扮、年龄、动作，陌生化地观看。

（3）声音：音乐+音响（夏夜虫鸣+脚步声），宁静和意境。

                          ——声音也是场景和环境的重要元素。

（4）场景：镜头跟随着人物，人在景中，“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左右横移和上下描绘，形成具有东方美的“卷轴”画意，“人在画中游”的意韵。

2、进入家庭：人物与空间

（1）镜头：跟随人物缓慢横移（音乐起），摄影机对环境进行探索，有时模拟人物目光，有时是自行探索，但自行探索也包含着人物的“看”的心境（此时延续之前的陌生化的观看）。

（2）空间：建筑与房屋布局，展示越南传统的民俗的生活空间，附带家具、器具等，比如乐器和电器；空间上，力求丰富，由门、墙、楼、窗，厅、堂、院、廊构成的越南富裕家庭的居住环境。

（3）人物关系：夫妻对话所透出来的人物信息包含——梅、桃、忠、母，加上老仆人，涉及人物7个，情况包括小梅远道而来，阿桃死去数年，老母在楼上，宵禁了，阿忠还没回家等。（对白极简，母爱为中心，父亲形象-平静地接近冷漠）。

（4）声音：貌似无源，实则是有源的声音；弹奏停下后，即有宵禁的鸣笛声（时代特征）。

阿忠回家，父子二人话不多，随即一起演奏，暗示家庭氛围、子女教养、父子性格等。

（5）横移：起点向右-展现家庭陈设、房屋布局、家具植物门窗等，至楼梯（太太下楼关灯）-跟随太太向左-至走廊,纵深处向右-隔窗，拍摄另一空间（太太的房间）暗示夫妻关系-落板，关门变焦至花瓶。

 

五、日常生活的4个小节（07:46-16:30）

1、早晨起床

   这一小节以小阿梅好奇的观看为主，充分利用空间，也就是她床边的窗户，透过窗户看到青木瓜（本片的主题意象），形成看与被看的正反打，利用“声、光、色、形、味”来营造感知的瞬间。

2、教学炒菜

    下人的厨房为主场景，特写炒菜细节，堪比“舌尖”；老仆人的对话中，得知家庭情况。

3、送菜（重点）

（1）延续横移，功能如前。

（2）家庭的起居习惯，画外音乐，人物多出二子、三子，大儿子提到好朋友阿权。

（3）楼上楼下，展示空间关系，阿梅上楼时，阿权在景深处出场。

（4）楼上空间：祖母出场，小阿梅看到照片（音乐起），注意孩子的视角（如同《城南旧事》中小英子的视角），“看与被看”落脚到“桃”的照片上，暗示人物命运。

（5）下楼时，遇到阿权，注意目光所在，被吸引的感觉。

4、吃饭

     看蚂蚁，延续前面的“看与被看”；顺带对比老仆人的抱怨；顺带表现阿梅的小心思。

 

 

六、创作启示

1、生活流。创作观念上追求日常性、非戏剧性，徐徐展开的画卷。

       生活流是追求真实的一种境界，把一切编织得如同生活原来的样子，减少戏剧冲突，没有鲜明的“敌我”，隐藏所谓的“善恶”“因果”，减少刻意的巧合；让故事在生活的缓慢流动徐徐展开，一点点揭开人物关系，推动剧情进展。

 

2、细节的趣味。多个细节点隐隐串联起一条可循的线索，比如太太对阿梅的感情。

（1）刚来的第一个晚上。（2）第二天早晨。（3）买糕点之前洗手的“看”。

（4）丈夫出走那一夜，来到阿梅床边。（5）打破花瓶时没有责备她。（6）直到最后赠予嫁妆。

 

3、半隐半显的人物关系和故事。不是刻意告诉观众“他”是谁，“他和她和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而是一鳞半爪地显露出生活的“一角”（冰山一角），其余的交给观众推断、猜测、想象。

（1）太太和丈夫的关系。（2）阿双爷爷和老奶奶的关系。（3）二儿子和母亲的关系。……

 

4、生活流的电影也要讲故事。它的高明之处在于“编织生活”而不是“编故事”；它采集生活，描绘、组合、拼接生活里的事，渐渐地把生活变成故事。比如小儿子总是跟小阿梅捣乱（三次），前面有他在外面打架的伏笔，后有捉弄阿梅打碎花瓶的结果，中间父亲出走或许是他在外面受欺负的原因等等。但每一次捣乱，都要有情境的描绘和渲染。（比如第一次，起点至落板）

 

七、小结：创作观念的前10句话

 

1、请暂时把戏剧请出去。

2、认识一种生活流的电影。

3、推崇自然流淌出的戏剧性。

4、明确导演职责是对情境场景的描绘和渲染。

5、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描绘和渲染也可以风格化、荒诞化。

6、因为讲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电影才成为一种语言。

7、电影并不仅仅是用来叙事的，“如何讲述”往往比“讲述什么”更重要。

8、叙事就像一条若隐若现的晾衣绳，而情境场景、情绪情感才是挂在这条绳上的“衣服”，重要的不是绳子，而是展示衣服。

9、如果让观众认同并动情于那“一件一件衣服”，那么我们就要描绘渲染人物在彼时彼境的情绪和情感。

10、当衣服均匀地被挂在这个晾衣绳上，又被观众一件又一件地感受过之后；当他们恍然发觉，那根绳是那样有力地支撑起了这么多“衣服”时；他们才会感叹：哇！这真是一个好故事。

 

八、推介理由

（1）影片涉及陈英雄孩提时候的记忆，有一部分是他对过去生命的回顾。柔和清澈的画面、晶莹清亮有时略带诙谐的音乐，都过于精致，以至于埋没了苦难，平息了激情，唯美得好像一切都与现实无关。这部在法国精心搭建的摄影棚里摄制的影片其实讲述的并非现实中的越南，而是一个存留在导演心灵深处的温暖的精神故乡，一个被艺术纯净化了的诗意现实，它源自于陈英雄内心深处对于越南这块故土的美好记忆。

（2）影片非常擅长场景的渲染和描绘，小阿梅和环境的关系，以及她善良纯真的性格，正是在这些场景描绘中显现出来。静谧的越南西贡风情，不多的对白，自然的摇镜摄影，安稳流畅的场景转换，足以让观众沉溺在影片的氛围中。显然，故事情节已经不再重要了。（《电影手册》的评语）

（3）与《青木瓜之味》有着同样气质的影片还可以推荐小津安二郎和爱克里侯麦，侯麦的“道德故事”系列和“四季的故事”，创作于70岁的高龄，每部都堪称巅峰之作，他本人也被授予威尼斯终生成就奖。其他如北野武的《那年夏天，宁静的海》，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比海更深》，侯孝贤的《恋恋风尘》，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一一》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