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 概述
    • 1.1 课前阅读
    • 1.2 作品赏析
    • 1.3 课后检测
  • 2 狗·猫·鼠
    • 2.1 课前阅读
    • 2.2 作品赏析
    • 2.3 课后检测
  • 3 阿长与《山海经》
    • 3.1 课前阅读
    • 3.2 作品赏析
    • 3.3 课后检测
  • 4 二十四孝图
    • 4.1 课前阅读
    • 4.2 作品赏析
    • 4.3 课后检测
  • 5 五猖会
    • 5.1 课前阅读
    • 5.2 作品赏析
    • 5.3 课后检测
  • 6 无常
    • 6.1 课前阅读
    • 6.2 作品赏析
    • 6.3 课后检测
  • 7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 7.1 课前阅读
    • 7.2 作品赏析
    • 7.3 课后检测
  • 8 父亲的病
    • 8.1 课前阅读
    • 8.2 作品赏析
    • 8.3 课后检测
  • 9 琐记
    • 9.1 课前阅读
    • 9.2 作品赏析
    • 9.3 课后检测
  • 10 藤野先生
    • 10.1 课前阅读
    • 10.2 作品赏析
    • 10.3 课后检测
  • 11 范爱农
    • 11.1 课前阅读
    • 11.2 作品赏析
    • 11.3 课后检测
  • 12 后记
    • 12.1 课前阅读
    • 12.2 作品赏析
    • 12.3 课后检测
  • 13 中高考试题
    • 13.1 中考试题
    • 13.2 高考试题
  • 14 数字图书
    • 14.1 鲁迅
    • 14.2 《朝花夕拾》
    • 14.3 拓展阅读
作品赏析






《五猖会》记录了鲁迅少年时候的一次家庭风波。少年鲁迅正准备到东关看盛大的五猖会,可是父亲却突然出现,命令鲁迅必须先背《鉴略》,否则不可以出门。

由此一来,看五猖会与背书两件事形成了矛盾冲突。结果孰胜孰败呢?

一方面,鲁迅经过一番摇头晃脑的记诵,胜利完成任务,冲破阻挠,仍旧去看会。这是看五猖会战胜了背书。

另一方面,背完书的鲁迅,虽然去看会,可是心情却与之前大不同,对于五猖会的一切失去了兴趣,乃至成年后完全失去了印象。

这场冲突有点古怪。明明周家已经提前预定了“三道明瓦的大船”,还准备了饭菜、茶饮、点心,又有工人保姆跟随。这说明鲁迅的父母应当是同意鲁迅去看五猖会的,为什么又突然提出背书的要求呢?

根据鲁迅三弟周建人在《鲁迅故家的败落》中的回忆,鲁迅的父亲周凤仪并不像传统士大夫那样严厉古板。他给孩子们买过诸如七巧板之类的许多玩具。鲁迅放学回来画画、糊纸盔甲也从未受到父母的干涉。二弟周作人认为,父亲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

背书成功通关,又能去看心仪已久的五猖会,应该大呼“万岁”才对,为什么会完全失去兴趣呢?

那么,是鲁迅记错了吗? 


我们需得仔细研究一下这场风波中,冲突的双方。

五猖会是怎样的会呢?首先名目就很奇怪。尤其,“猖”字,有贬义。犬尤旁是表示动物的,有时候用来表示对蛮夷民族的蔑称,怎么能用来形容神仙呢?可见并不是什么有官方编制的正统神仙。更为奇怪的是,他们在庙里接受香火的时候居然还带着太太。鲁迅指出,这些太太“不分坐”,是不合乎礼仪规范的。其实,不合乎礼仪规范的,又何止五位太太呢?根据记载,五猖会所供奉的五位神仙都是邪神,经常“非礼”妇女,做出越轨的事情。与之并列在东关的还有一座梅姑庙,庙中女神仙的经历更加荒唐,因为守节而成神,成神后却一改“贞洁”面目,夺走了别人的丈夫,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这在封建正统道德看来,简直是惊世骇俗、天理不容,但这一男一女却塑在梅姑庙,公然享用着香火供奉,不但如此,还要眉开眼笑,展示甜蜜、幸福,实在大胆极了。鲁迅在原文中点名:这殊与礼教有妨。意思是东关这两座庙中,神仙的所作所为,与礼教是不相容的。对这些神的祭祀,也就是民间赛会,并没有得到官方支持,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在绍兴农村,百姓并不看重所谓传统礼教,仍然将这些邪神作为自己的祈求对象,在中元节就要供奉他们,鼓乐齐鸣,杂戏相随。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妇孺们不可以看,士子读书人不屑于看,参与其中的是游手好闲的人。

由此可见,五猖、举办五猖会、观看五猖会,这三个事物没有一样是符合传统礼教要求的。

鲁迅在原文中用幽默的语调为他们开脱:“他们既然是五猖,便也无法可想,而且自然也就‘又作别论’了。”

父亲让鲁迅背诵的这本书叫《鉴略》,是清代人写的一本四言韵书,内容讲的是盘古至明代的历史。这并非是一本普通的读物,对于周家有非常特殊的含义。据周建人回忆,覆盆桥周家三台门的教育严格依照祖宗的规定,以《鉴略》作为启蒙读物。可见,这一次背书是有周家祖训可依的正统教育。背诵《鉴略》有着强烈的功利目的,就是为以后的科举考试、打下基础,标志着鲁迅向“读书-科举-做官”这条中规中矩的道路,迈出了第一步。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向我宣布这个读书任务的人是父亲。在中国古代,“皇权-父权-夫权”形成了稳固的权力体系。在家中,父亲的权威具有天然的合法性,他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因此,我面对父亲的权威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从命,把我喜爱的五猖会暂时搁置一边。在我背书的时候,母亲也不能营救,只得在一旁静候,这又是对妻子对夫权的服从。在家庭中,儿子听从父亲,妻子服从丈夫。这是符合三纲五常的正统道德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观看五猖会与背诵《鉴略》,不仅相互对立,而且都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前者是违背礼教的大解放,而后者恰恰是要树立礼教正统。由此,我们推测,这是一场鲁迅刻意安排的寓言式的冲突。

最后,我终于很有把握地背熟了《鉴略》,并获得了父亲的认可。至此,父亲与《鉴略》所代表的礼教世界对我完成了一次洗礼与重塑。尽管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此时,我的精神世界已经“梦似的”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化。被驯化之后的我,不再是一个童真的我,对五猖会的兴致也随之被破坏。不仅如此,关于看会的一切,竟然在记忆中不留一点痕迹,而背诵《鉴略》却分明如昨日。这是正统礼教的胜利。

在文章的开始,作者不惜大费笔墨,三次描述记忆中的迎神赛会。为什么要写三次之多?

第一次,写迎神赛会,作者看到的其实只是赛会的尾声。伸着脖子等候多时,可是却只见所剩的寥寥仪仗:只见十几个人抬着一个金脸或者蓝脸、红脸的神像,匆匆地跑过去。于是,完了。”“伸着脖子等候”极具画面感,写出期待之情。“于是,完了”,朴素简单的话语中,又包含了对赛会尾声草草了事的不满、失望。作者希望“这一次”比“前一次”更繁盛一些,不过这样的愿望一直无法得到满足,只能花一文钱买下一个叫做“吹嘟嘟”的玩具留作纪念。这个玩具制作简陋、声音刺耳,可是作者还能不厌其烦地吹上两三天。虽然无聊,但恐怕也包含着一点儿童的期望。在这个段落,作者用“往往”“常”“总是”“也总是”表明这种“先盼望后失落” 的情形是周而复始的。 

第二次,写到迎神赛会是转述书本上的记载。明人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到了迎神赛会的豪奢盛况。鲁迅读到此书,大为羡慕,一番列举铺排,如数家珍。并且评价道:“谁能不动一看的雅兴呢?”,“可惜这种盛举已经和名社一同消灭了。”使鲁迅感到生不逢时,有无限的遗憾。

第三次:鲁迅先是写到,他从游手好闲之辈那里热心听取赛会的知识。接着,是偶然一次,亲眼见到比较隆重的赛会:其中有塘报、高跷、马头……虽然场面比不上《陶庵梦忆》的记载,但是也让我产生了强烈的羡慕之情。鲁迅以孩子的口吻夸张地写下自己的心理:“这些都是有光荣的事业,与闻其事的全是大有运气的人。”并且希望自己“生一场重病”使母亲到庙里许愿,换取一次参与赛会,扮“犯人”的机会。在成年人看来,这无比荒唐,但对于儿童,却是真切的盼望。

总而言之,三次写迎神赛会,或失望或遗憾或羡慕,不变的是我对赛会强烈的盼望,热情的期待。这些铺垫写足了,当我得到机会,去看全县最盛的“五猖会”时,可以想见我的心情。我“笑着”、“跳着”无比愉快、无比激动,“我催促工人们要搬得快”,因为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这样的写作安排与我心路历程两相呼应。以先前盼望、兴奋,比对后来的压抑、失落。

这样的突然转变,让我们不由得好奇:在背书的环节,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磨难?

当父亲突然出现,我便紧张忐忑起来,似乎预感到,将要有什么不幸降临。之后,他宣布背书的任务,我虽然已经有了一点思想准备,但仍然如闻噩耗:“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我一下跌落到冰窟,兴奋的火苗全部熄灭。

背诵的过程伴随着极大的折磨,作者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从他的叙述中不难感受到。鲁迅说,“我一字不懂”,“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的被逼无奈:一者,命令是来自父亲的,不能违抗。再者,背不下来,就不能去看五猖会了。可是,在我完全不懂的情况下, 强记着,背出来,这实在强人所难。这段话里就有小鲁迅的抱怨。

作者再现了背书的场景。“‘粤自盘古’,就是‘粤自盘古’,读下去,记住它,……”

‘粤自盘古’,就是‘粤自盘古’,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所以,只能硬记。于是鲁迅拖着唱腔往下念道:“‘粤自盘古’呵,‘生于太荒’呵!” 仿佛和尚念经。两个“呵”的妙用把我的痛苦、抵触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独有场景,鲁迅还描写了自己的心理。

“在百静中,我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夹住,也听到自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这一句有两个比喻都精彩极了。用铁钳子把自己不懂得古文硬生生夹住,拖到自己的脑袋里。将死记硬背的过程高度形象化。百静之中,只有我诵读的声音孤单地响着。此时明明是夏日、白天,我却感觉自己的声音像在深秋、夜中。深秋的蟋蟀,发出将要消亡的哀鸣。鲁迅将这种声音与自己背书的声音联系在一起。可见此时鲁迅当时的心境是多么无助绝望。

在文章的最末。鲁迅说:“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鲁迅在诧异什么呢?

父亲管教孩子,逼着孩子必须先背书再出去玩。这样的故事情节,在今天仍然是家长便饭。父母要求孩子先写完作业才能玩手机。这无非是“望子成龙”之心。有什么可诧异的呢?

倘若鲁迅以七岁孩子的视角表达诧异之情倒是合情合理的。可是这“诧异”分明是成人鲁迅所表达出的。

这恐怕并不是诧异而是一种比较客气的批判。

鲁迅一向重视儿童教育。他说这是“极伟大的要紧的事,又是一件困苦艰难的事情。”在他的眼中,孩子代表了未来。改造国民性须得从儿童教育入手。在《狂人日记》的最后,他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吁。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他给出了更为明确的方向:“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所谓“黑暗的闸门”,就是摧残人性的旧文化,做父亲的要为孩子顶住这道门,让他们在宽阔的、自由的氛围中成长。保留住天真童心和美好的人性。这是幸福的度日、合理做人的前提。

在同学们熟悉的课文《背影》中,我们一方面感动于父爱的深沉,一方面感叹于父与子之间隔膜的深重。即使多年后,朱自清理解了父亲,最终也只能发出“不知何时才能与他再相见”这样的感慨。爱与隔膜相互交织着,这是典型的中国旧式父子。《五猖会》中鲁迅的父亲、《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的父亲,都是一样的“望子成龙”,却一样地对孩子造成了压制、伤害。我们究竟怎样做父亲,如何走出旧式父子的阴霾,《五猖会》启发着我们不断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