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建筑尤其是年代久远的实物，目前保存下来的很少。曾经显赫一时的宫殿建筑如今大都荡然无存。相比之下，古代的陵墓建筑因为多为砖石结构，且埋藏于地下，反倒得以保留。据统计，至今地面有迹可循，年代可以确认的帝王陵墓有100多座，其数量之多，技艺之高，享誉中外。

（一）陵墓的封土形制演变

封土，即俗称的坟头。因此，封土形制是关于帝王墓穴上方坟头的形状和规模的制度。从其形制起源和演变的历程来看，主要经历了覆斗方上、因山为陵和宝城宝顶三个形制。

1.封土为坟

《礼记·檀弓上》说：“土之高者曰坟，葬而无坟谓之墓。”地面以下埋棺之处谓之墓（茔），地面以上堆土成丘谓之坟（冢）。

《礼记》上有一段孔子寻找父母之墓的故事，说明了垒坟和种树的作用。孔子是春秋时人，他三岁的时候父亲叔梁纥过世。孔子成人后想去祭祀父亲，经过许多老人的回忆，费尽工夫才找到父亲的墓地。孔子是很“重礼”的人，为了方便前来祭祀，他在父亲墓上垒土为坟作为标志。这说明，到了春秋晚期，中原地区才出现“封土为坟”的作法。到战国时期，演变为一种制度。可知，古人垒坟种树，最初是为了辩识墓穴的位置，方便祭祀，封土逐渐演变为显示墓主人身份地位的标志，添加了更多的社会意义。

大约从战国中期以后，中国古代帝王的坟墓开始称为“陵”，根据《秦始皇本纪》∶秦惠文王是古代君王的坟墓称“陵”的开端，这样可以显示君王的气势，甚至君王的死亡也称为“山陵崩”。从此以后，陵墓成为古代帝王坟墓的专称，而坟墓则是普通百姓百年之后的安身场所。

2.覆斗方上

（1）内涵

这是秦汉时期帝王普遍采用的一种封土形制。即在墓穴之上用黄土层层夯筑而成一个上小下大的锥体，上部方形平顶，故名方上，又因为像倒扣着的一个斗，称为覆斗。秦汉时期帝王的陵墓普遍采用覆斗方上的形制，秦始皇、汉武帝的陵墓是典型代表。

（2）代表——秦始皇陵

秦始皇陵位于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境内，北倚渭水，南临骊山。始皇陵是目前已知的中国封建社会规模最大的一座帝王陵墓，甚至有人称，古埃及金字塔是世界上最大的地上王陵，中国秦始皇陵是世界上最大的地下皇陵。

关于秦始皇陵方上的高度有以下几种说法。

史学大师司马迁是第一位记载秦始皇（前259年—前210年）陵高度的学者。他在史记中说：“坟高五十余丈”。按当时每尺23厘米，折算约为115米。从司马迁一贯的治史态度来说，他绝不会凭空想象。司马迁为撰写《史记》，曾跟随其父游全国各地，临潼始皇陵离当时的都城长安不到百余里，他很可能涉足秦陵进行现场考察。且他写作《史记》的年代（前104-前91年）距离秦始皇陵建成并不久远，陵寝风雨侵蚀等破坏不会很大。

20世纪初两位外国学者记录了秦始皇陵的高度。1906年日本足立喜六先生考察后记载，“陵高76公尺”。1917年法国维克托·萨加伦先生考察后指出，“它有150英尺高”。两位学者是实际测量数字还是目测数字现在不得而知，他们先后考察的时间相距11年，所记的高度相差30余米。

20世纪60年代初，陕西省文管会测量的结果“高度为43米”。1982年陕西省文管会在部队工程兵的协助下，利用精密水准仪再次测量了陵墓封土，测得结果坟高55.05米。不过这两次实测所得数据仍然有些出入，究其原因，当是两次测量所取测点不同的缘故。

通过这些不同时期的数据可以看出，至20世纪，秦始皇陵封土高度仍然保持在50米以上。如果按照每三年下降10厘米估算，2000余年也要下降60余米，因此有理由相信司马迁关于“坟高五十余丈”的记载客观地表述了当年封土的高度。在中国古代帝陵封冢中没有任何一座坟墓可以与之相比，堪称中国历史上帝陵封冢之最。

（3）发展演变

汉承秦制，封土依然为方上，汉文帝霸陵除外，采用了因山为陵的形制。汉帝王陵墓以武帝茂陵规模最大，冢高46.5米，周长240米。

宋朝恢复了方上的制度，但不如秦汉时期的壮观。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陵寝的规模变小。而且与从前帝王生前建陵不同，宋朝规定，皇帝、皇后生前不许营造自己的陵墓，必须死后选址，而且7个月内完工（秦始皇耗时38年修建始皇陵）。这些因素都制约了这一时期皇陵的规模。

3．因山为陵

所谓因山为陵是以自然山峰作为陵墓的封土，将墓主人安置在山峰底部巨型石室里的一种陵墓封土形制。

秦始皇陵用了38年时间，动用劳动力最多时达70万人，据史学家研究，秦朝人口有2千万，劳动力只有400万，有1/6的劳动力每年要从事建陵工作。像秦始皇陵这样大的封土，用工之多，工程之大，不是一般的帝王所能办到的，而且方上是人工夯筑而成，容易被盗掘，于是就出现了以山为陵的形式。

唐太宗李世民开创了唐代帝王陵寝制度“因山为陵”的先例，并诏令子孙“永以为法”，成为一种制度。唐代290年的历史中先后出现了20位帝王，除去末代两帝不在陕西安葬外，其余都葬在长安以北的塬上，号称“唐十八陵”，都是采用了这种制度。

因山为陵的特点是，利用山岳高大、雄伟的自然特性，体现了帝王的宏大气派，也利于防止盗墓和水土流失。

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位于长安西北礼泉县。昭陵以海拔1188米的九嵕山为坟，凿山建造。据说这一葬法是长孙皇后提出的，她在临终前对李世民说：“为了节俭，要薄葬，请因山而葬，勿需起坟”。这实际上是李世民自己的主张，借长孙皇后之名提出的，她在为长孙皇后撰写的碑文上说：“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及为己有，今因九稷山为陵，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贼盗息心，存没无累”。说是如此，实际上李世民并非薄葬，而是非常的厚葬。

据史书记载，昭陵玄宫建在山腰南麓。玄宫深75丈，石门五道，中间为正寝，是停放棺椁的地方，东西两厢排列着石床。床上放着许多石函，里面装着殉葬品。

乾陵位于咸阳市乾县北6公里的梁山上，气势雄伟壮观。梁山是圆锥形石灰岩山体，共有三峰，北峰最高，海拔1047米，乾陵就在北峰之上。

以山为陵，其实质还是利用人工难以造成的山岳雄伟的气势，以体现帝王气魄宏大，而且还可以达到防止盗掘的目的。

4.宝城宝顶

方上坟头和以山为陵混杂使用，一直延续到宋代，彻底改变是在明清两朝。因为方上形的土丘很容易被雨水冲刷，容易变形，山形也很难方正。朱元璋孝陵没有模仿唐代的以山为陵，而是采取“宝城宝顶”的建制，既威严肃穆，又防止雨水冲刷，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从明清时期起，帝王陵的封土完全改变了，两个朝代30多个皇帝和上百个后妃的封土都采用了宝城宝顶的形式。

宝城宝顶这种建筑形式是在墓穴上面砌筑一个高大的砖城，然后在砖城内填土，使土高出城墙形成一个圆顶，在城墙上面设置垛口和女墙，宛如一座小城，这种城墙就叫作“宝城”，高出城墙的圆顶叫做“宝顶”。宝城的形式有圆形和长圆形两种，明朝帝王陵一般为圆形，清朝帝王陵多采用长圆形。这种宝城、宝顶式坟头，在建筑构造上比以前的方上复杂多了，它不仅突出了陵墓的庄严气氛，也增加了建筑的艺术性，明清时期的陵墓封土算是达到了高峰。

清光绪皇帝下葬后，随着封建帝制在中国的结束，帝王陵墓建筑就永远作为历史而存在了。

（二）陵墓建筑的文化意蕴

1.体现了事死如生的思想

（1）事死如生的内涵

《荀子·礼论》：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这里的事字，有对待、侍奉、供奉的意思。所谓事死如生的思想，是指生者要按照死者生前的生活居住情形为死者安排冥间的一切。

事死如生思想的产生与中国古代的灵魂观念有关。在中国古代汉文化地区，人们一直相信，人的肉体死亡之后，灵魂并没有死去，而且连他生前的形象还依然保留着。即死亡意味着到另一个世界去生活。在那里，人们过着与世间一样的生活。因此，对死者丧葬处理一如生前的生活，凡死者生前享用的物品，都要带进坟墓。

（2）事死如生思想在陵墓中的体现

汉阳陵是汉景帝刘启及其皇后合葬陵园，位于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占地面积20平方公里，修建时间长达28年。现已建成汉阳陵博物馆，是一座巧妙融合现代科技与古代文明、历史文化与园林景观于一体的文化旅游景区。14座陪葬坑出土大量武士俑，堆放粮食的仓库，牛、羊、猪、狗、鸡等陶质动物及很多陶、铁、铜质生活用具，真实再现了皇帝的现世生活。

有学者就认为，秦始皇陵实质上是按古代礼制“事死如事生”的要求特意设计的。因为秦始皇即位后，用了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进行统一全国的战争。当时他率领千军万马南征北战，从而并吞了六国，统一了天下。为了显示他生前的功绩，以军队的形式来陪葬似乎是一种必然。

大多数的学者认为秦兵马俑是秦始皇陵的一部分，反映的是秦始皇生前的军事情况，但在具体问题上观点又不一致。一种观点认为，它是秦始皇东巡卫队的象征。另一种观点认为，秦兵马俑坑象征着驻在京城外的军队，是宿卫军。

2.体现了厚葬表孝的思想

古代中国是一个礼制盛行的国家。守孝、祭祖是中国儒家礼俗中的头等大事。何谓孝？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从生、到死、到祭祀，以一贯之。

中国封建社会历代统治者都提倡厚葬以明孝，通过埋葬死者来规范生者的行为举止，强化忠孝等级和伦理观念。

定陵位于北京市昌平县境内天寿山南麓，是明十三陵中的一个陵寝。是万历皇帝朱翊钧和两皇后的陵墓，耗银八百万两建成。定陵地宫是目前十三陵中唯一被开发的地下宫殿，是中国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被考古学家打开的皇陵。

这是一座全部用巨大的条石砌成的石头宫殿，地宫中有7座4吨重的汉白玉石门，设计巧妙，开闭灵活。沿着一条纵向的中轴线分布着三个大殿：前殿、中殿和后殿。和地上建筑完全一样。后殿，相当于皇帝生前居住的寝宫，棺床上有三口棺椁，用金丝楠木精制而成。打开棺材以后，考古人员开始对棺椁内的文物进行逐层清理，一直清理到第11层，才找到了万历的尸体，尸体已全部腐烂，只留下了一个干枯的骨架。

地宫棺旁放着装满陪葬品的26个红漆木箱，出土的文物达3000多件，绝大多数出土文物都是万历皇帝和他的两个皇后生前的生活用品。其中有四件国宝：金冠（皇帝的金翼善冠）、凤冠、夜明珠和明三彩。金冠全部用金丝编织而成，编织纹路十分均匀，没有接头，经过非常复杂的工艺完成，说明明朝贵重金属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定陵中还发现了4顶皇后戴的龙凤冠，国宝那件凤冠，共嵌宝石128块（其中红宝石71块、蓝宝石57块），装饰珍珠5449颗，冠总重2905克。龙凤珠花左右对称而设，龙凤又姿态生动，珠宝色泽艳丽，光彩照人，皇后母仪天下的高贵身份因此得到了最佳的体现，为定陵中出土的凤冠之首。

定陵中出土最多的是丝织品。整匹的丝织品在出土时依然色彩艳丽。出土的皇帝衮服采用中国传统的缂丝工艺织造而成，据说即使是最熟练的织匠，要织完这件衮服，也需要10年的时间。

从定陵地宫出土文物可见，封建帝王厚葬的社会风气十分浓郁。

3.体现了堪舆学说的深刻影响

（1）堪舆学说的内涵

堪，地突之意，代表“地形”之词；舆，“承舆”，着重在地貌的描述。《史记》将堪舆家与五行家并行，本有仰观天象，并俯察山川水利之意，后世专称看风水的人为“堪舆家”，故“堪舆”民间亦呼之为“风水”。

（2）堪舆学说对陵墓的影响

风水理论认为，祖墓的风水，会影响后人的命运；而一国之君陵墓的风水，则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命运。历代的皇家陵寝都十分重视选择陵穴，以图皇权永固。

《葬书》中提出：“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选择阴宅最理想的环境是背靠祖山，前景开阔，有流水自山间流来，呈曲折绕前方而去，朝向是坐北向南，形成一个四周有山环抱、负阴抱阳、背山面水的良好环境。目前已知的陵墓建筑除北宋位于河南巩县的陵墓以外，大多建在这样的环境中。

清东陵正是这种理念的最佳体现。清东陵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的重要帝王后妃陵墓群，也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体系最完整的古帝陵建筑，共建有皇陵五座—顺治帝的孝陵、康熙帝的景陵、乾隆帝的裕陵、咸丰帝的定陵、同治帝的惠陵，以及慈安、慈禧太后等后陵四座，共埋葬14个皇后和136个妃嫔。

清东陵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北有昌瑞山做后靠如锦屏翠帐，南有金星山，中间有影壁山做书案可凭可依，东有鹰飞倒仰山如青龙盘卧，西有黄花山似白虎雄踞，东西两条大河环绕似两条玉带。群山环抱的格局辽阔坦荡，雍容不迫。天然造就的山川形势，对于镶嵌于其中的陵寝形成了拱卫、环抱、朝揖之势，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古代的风水选址是一门艺术。在风水的观念中，常包含着一种追求优美的、赏心悦目的自然和人为环境的思想。2008年10月14日《华尔街日报》发出公正的评论说，“风水学在中国已有2,000多年历史，它建立在道家有关天人合一的思想基础上，是一种结合了地理、建筑和伦理等多方面学识的理论和实践知识。

4.体现了等级制度观念的影响

同宫殿一样，古代陵墓建筑也是重要的政治性建筑，具有鲜明的等级性。陵墓的方方面面都印上了等级制的痕迹。

《礼记·曲礼》：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出师表》）昭王薨，安僖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信陵君窃符救赵》）初，鲁肃闻刘表卒。（《赤壁之战》）

社会等级不同，死后使用葬具的规格差别很大。根据《礼记》记载，天子之棺四重，诸公三重，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不得僭越。

陵丘高度也有具体规定。《白虎通·崩薨》明白地说明了封土的高度和植树的种类：“天子坟高三仞（周代一仞为八尺；西汉为七尺；东汉为五尺六寸），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一种落叶乔木，又叫灯笼树）；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扬柳。可见，封土是作为一种区分尊卑的等级制的需要而产生的。

石像生的数量也有规定。三品以上的官员可制石人、石羊、石虎各两件，四五品官员只能制石人、石羊各两件，六品以下则不得制。相比之下，皇帝陵墓的石像生一般都在10对以上。唐朝帝王陵园中的石像生初具规模，如唐高宗和武则天的乾陵中，神道长3公里，两侧整齐排列的石像生有朱翟1对，石马及牵马人5对，石人10对，石狮1对，充分显示了帝王的威严与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