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语言接触的一些特殊形式——混合语
上述四节所介绍的语言接触的一般形式,其接触结果虽然都是在一种语言的系统中增加了一些外系统的要素,但都保持了原系统的本质,并没有因两个语言的接触而发生两种语言的混合并新生出一种新的语言。下面是一些不多见的情况,但对它们的研究为了解语言接触一般结果的产生过程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一、“洋泾浜”
“洋泾浜”是语言接触的一种特殊形式,一般出现在通商口岸上。它是当地人与外国人交际时所使用的一种受当地语言影响的支离破碎的、变了形的外语。
“洋泾浜”的共同特点是:语音经过当地语言音系的适当改造,语法规则降低到最低限度,词汇的项目比较少,往往要借助迂回曲折的说法来指称事物。
“洋泾浜”这种语言现象的产生与17世纪以后帝国主义的殖民扩张有联系,是语言接触中的一种畸形的语言现象。它的使用范围比较狭窄,发 展的前途不外两个:一个是随着社会制度的改变而消亡,像我国的“洋泾 浜”在新中国成立后便停止通行;一个是发展为混合语,成为某一地区人们 通用的交际工具。
世界上现存最有活力的“洋泾浜”是广泛使用于新几内亚的Tok Pisino ,它经过长期发展,已经成型,有自己的文字、文学、报纸、广播,并且曾经在 联合国的大会上用它发言。它的主体是英语,在大约1500个词汇项目中, 80%来自英语,有简单而明确的音位和语法规则。和一般的洋泾浜一样,Tok Pisin的词汇量比较小,不便于表达细微的意义差别,许多词的意义负担很重,要靠上下文来排除歧义。使用拐弯抹角的比喻说法的场合比较多,比方胡子叫grass belong face(脸上的草),口渴叫him belly alia time burn(肚子里直发烧)。过去的材料里还有这样的例子:受惊叫jump inside,思考叫inside tell him,伤心叫inside bad,知道叫 feel inside,改变主意叫 feel another kind inside,失眠叫 he took daylight a long time。有些迂回说法确切生动,反映出创造者的机智和幽默感。
二、混合语
1.混合语的来源
混合语又叫克里奥耳语,是由“洋泾浜”发展来的。
“洋泾浜”是在一定场合下使用的语言的一种特殊形式,没有人把它作为母语。但在一定条件下,当它作为一个社会的主要的交际工具,由孩子们作为母语来学习,就会扩大词汇,严密语法,丰富发展成为一种完备的语言,并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在一个社会的全体成员的口头中扎下根来。这就成为了克里奥耳语。
可见,克里奥耳语是由“洋泾浜”经过完善丰富而发展变化来的。
2.“洋泾浜”和克里奥尔耳语的共同特点
洋泾浜和克里奥耳都是语言接触的一些特殊形式。它们之间有共同的特点:一种语言远渡重洋,立足异域,或者作为特殊语言使用于有限的范围,或者在那里落户生根。在这个过程中,它必定和当地语言发生密切的关系,吸收对方的一些成分,放弃自身的一些特点,结果在基本保持原有素 质的条件下使自己增加一种变体。语言接触的这种特殊的类型实际上也是遵照一胜一败的方式进行的,这同基础方言替代某些土语方言、经济文化上强且人口数量超多的民族语言替换其他民族语,大体上是同样的过程。所不同的是,方言的统一是一个民族语内部的问题,语言的替换是不同民族语之间的问题,但这两者又有共同点以区别于洋泾浜和克里奥耳。即它们都是在一个社会共同体,一片连续的地区里进行的,这过程牵动了整个的社会。洋泾浜和克里奥耳则是语言“远征”的结果,是语言随着殖民者深入异域的产物;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只是在老家以其经济、文化、技术上的优势遥为支持,使它在他乡有一临时的立足之地,或者在当地缺乏有 效通用语的情况下逐步替代当地各语言。
三、我国境内的土汉语和混合语
与殖民远征无关,在现今我国境内,也发现了一些与洋泾浜或克里奥 耳性质类似的语言。
先说类似洋泾浜的情况。
我国从宁夏经陇东、青海、川西到云南、贵州,是汉语和多种少数民族 语言相互接触的一个集中地区,学界称之为“语言走廊”。在这一区域内流 行着一种洋泾浜式的、未作为母语传递的“土汉语”。比如,川西北的阿坝藏族自治州是汉、藏、嘉戎、羌、回等民族的杂居地区,各族人民为了相互往来而采用汉语作为共同的交际工具。各族人民由于自己母语的干扰,他们所掌握的汉语与汉语的实际状况有很大的区别,形成一种“似汉非汉”的土 汉语;而汉族的干部、工人、教师等为了让兄弟民族居民听懂自己的话,也跟着学说这种土汉语,自编自创,推波助澜,促进了这种土汉语的使用。
在我国多民族混居的地区,还发现了为数不多的混合语。说这些混合语的人口都很少,但的确已经作为母语来传递。根据2007年出版的《中国的语言》,中国境内研究较充分的混合语主要有四种:(1)广西融水县的“五色话”,又称“误话”,使用人口 5000人 左右,为壮侗一汉混合语;(2)青海同仁县的“五屯话”,使用人口 2000人左 右,为藏一保安一汉混合语;(3)甘肃东乡县的“唐汪话”,使用人口 20000 人左右,为汉一东乡混合语;(4)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雅江县的“倒话”,使用人口 2600余人(共八个村寨),为汉一藏(康方言)混合语。从语言的特点看,这几种混合语都是语法结构主要取自一种语言,而词汇主要取自另 一种或另几种语言。从社会环境的特点看,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双语者,他 们除了会说作母语传递的混合语外,还会说当时居民人口最多的另一种语言。
我国境内的土汉语和混合语,是研究语言接触的社会条件与语言变化之间关联性的珍贵案例。弄清它们所处社会条件的特殊性,更长期地跟踪其语言变化的全过程,不仅对于了解语言接触的特殊形式有直接意义,而且对于更好地了解语言接触一般规律的全过程,特别是其中的一些细节, 也一定会有珍贵的价值。
四、国际辅助语
国际辅助语不是自然的语言,而是一种人为的语言。其创制的目的是希望它能够成为世界上各个民族交际时的最便捷的工具。
国际辅助语的方案很多,但只有波兰医生柴门霍夫(L.L.Zamenhof)在1887年创造的“世界语”(Esperanto)取得了成功。
这种语言的词汇材料主要取自印欧语系拉丁族语言,有一部分也取自日耳曼族语言和希腊语。语法规则简单,没有例外。文字采用拉丁字母书写,一母一音。“世界语”规则整齐,简明易学,受到各国爱好者的欢迎。
但是,“世界语”毕竟是一种人造的国际辅助语,不能代替自然语言作为人们的母语或第一语言,使用范围十分有限。因此,总的来说,学习和使用的人并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