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变 换
一、变换和句型
变换就是按照一定的规则，把一种句子格式（句型）变成另一种句子格式（句型）的过程或结果。
变换的意义在于，通过它我们可以考虑几种句子格式（句型）之间的关系，因而用变换来研究句法结构就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了。这种研究可以使语言研究更加深入。
下面简单谈谈几种最常见、最简单的变换模式。
1、肯定 —→ 否定
我看电影 —→ 我不看电影
我读过这本书 —→ 我没有读过这本书
汉语中由肯定句变为否定句，必须嵌入否定词。肯定句在变成否定句时，嵌入哪一个否定词，嵌入在什么位置上，或者在嵌入的同时，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变化规则，在不同的语言中，以及在同一种语言的不同句型之中，并不完全相同。例如上两个汉语例子中，第一句话嵌入的是“不”，而在第二句中则嵌入“没有”。英语中，要把“He wrote a letter”这句话变成否定句，除了要嵌入表示否定的“did not”外，还要将过去时的动词“wrote”变成不定式“write”，如：
He wrote a letter—→He did not write a letter
2、主动—→被动
汉语中的这种变换首先要移位，然后嵌入表示被动的介词（例如“被”）。如：
狗咬了人—→人被狗咬了
而在英语中 ，则有比较复杂的变换方式：
John saw Mary—→Mary was seen by John
3、陈述—→疑问
汉语中有好几种变换模式。例如，“你读了这本书”，可以变换成为以下的各种句式：
你读了这本书？（变语调）
你读了这本书吗？（加“吗”，变语调）
你读过这本书没有？（用“过”替换“了”，加“没有”）
谁读过这本书？（用“过”替换“了”，用“谁”替换“你”）
…………………
在英语中也有好几种方法，如“You read the book yesterday”可以变换为这样一些形式：
Did you read the book yesterday?
What did you read yesterday?
When did you read the book？
…………
4、陈述—→祈使
在汉语中，可省略主语，加语气词“吧”，这是“省略”和“添加”这两种方法同时运用：
你喝茶—→喝茶吧
以上这些变换方式，都可以使用符号来表示，这就像数学中的公式一样。用公式表现的的变换规则，是适合于同类句型中各个句子的普遍规律，而不是个别的具体的句子，因此更具有概括性。例如英语中的主动句变换成为被动句，就可以遵循下面的模式：
NP1—Aux—V—NP2—→NP2—Aux＋be＋en—V—by＋NP1
其中NP1和NP2指第一个名词短语和第二个名词短语（名词短语可以是一个名词，也可以是一个名词性的词组），V代表动词，Aux指的是时和一切助动词，而be＋en（en代表过去分词）是被动成分。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一系列的句子出来：
John saw Mary—→Mary was seen by John
Jack will buy a car—→A car will be bought by Jack
……………
根据不同的语言的情况，在变换的过程中，可以使用移位、增添、嵌入、省略、替换等各种各样的方法。
二、变换和句法同义
1、什么叫句法同义
几种句子格式（句型）表示相同或相近的结构意义，就叫做句法同义。
这里所说的结构意义是一种语法意义，它存在于语法的组合之中，是语法的结构关系所带来的意义。可以说，句法结构是能指，结构意义是所指。例如，“张老师来了”这个短语，是由“张老师”和“来了”两个语法单位组合而成的，属于主谓结构，即“主语＋谓语”这种格式。在这里，主谓结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结构意义就是“施事—动作”，即谓语的动作是由主语实施的。
语法格式和结构意义并不完全是一对一的关系。几种句子格式可以表示相同或相近的结构意义，反之，相同的句子格式也可以表示几种不同的结构意义。句法同义指的是前者。例如：
（1）我打破了杯子。
（2）杯子被我打破了。
（3）杯子我打破了。
（4）我把杯子打破了。
2、变换是揭示句法同义的方法
显然上面句子具有很大的相关性，意义上很接近。这四个句子的格式不同，语法结构关系不同，但是都表示了“施事（我）—— 动作（打破）——受事（杯子）”这样的动——名语义关系，如果把“我”换成“张三、小猫、灭火机......”，把“打破”换成“撕、吃、扑灭......”,把“杯子”换成“扇子、鱼、火焰.......”，我们同样可以造出四句一组的表示相同的动——名语义关系的句子来。可见上述同义关系不是具体句子间的关系，而是句子格式间的关系。几种句子格式表示相同或相近的动——名语义关系，称为句法同义。
注意：“句法同义”中的“同义”仅指基本命题语义的相同，不同的句子格式所表达的语义总是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比如在表意的侧重点、说话人的态度、视角等方面可能不同。
处在句法同义关系中的格式，可以你变成我，我变成你，按照一定的规则互相变换。拿上面的例子来说，（1）变换成其他格式的规则如下：
（1）变换成（2）的规则是：把宾语“杯子”提到句首，并在原主语的前加一个表示被动意义的介词“被”（或“叫、让、给”等）。这是汉语主动句变为被动句的规则之一。这条规则使用了两种手法，一是挪动句子成分的位置（移位），一是增加介词“被”（添加）。
（1）变换成（3）的规则是把“杯子”提到句首，让它从宾语变为主语。这里只使用了移位一个手法。如果把（3）中的“我”去掉（删除），句子虽然不再反映出施事是谁，但“杯子”仍是受事。“我打破了”和“杯子打破了”都是主谓句，但一个是主动式，一个是被动式。这说明主语既可以是施事，也可以是受事。受事（杯子）后面不一定加“被”，甚至往往不能加“被”。这是汉语的特点。
（1）变换成（4）的规则是用“把”将“杯子”提到“打破了”的前面。这里也使用了移位和添加两种手法。“把”字句是汉语特有的一种句式。、
从上面的举例中可以看出，表示相同动——名语义关系的各个句式形成一个聚合，它们可以按照一定的规则互相变换，在变换的时候可以使用移位、添加、删除和替代等手法。有时只需要采用一种手段（如移位、添加成份、删除成份等），有时则要使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手段。
从语法研究的方法上来讲，变换把结构意义相同的句式联系在一起，这样就打破了孤立地研究一个个的句式，使人们注意不同句式之间的内在联系，开阔了人们的研究视野。
三、变换和句法多义
变换不但串连同义句式，使它们聚合在一起，还可以揭示出同一个句式可能表示几种不同的动——名语义关系，解决句法多义的问题。
1、什么叫句法多义
一种句子格式（句型）表示几种结构意义，就叫做句法多义。
例如，在“通知的人还没有来”这句话中，主语“通知的人”是一个偏正结构，这一偏正结构有两个意义。一是指“去通知的人”，另一个意思是“被通知的人”。“人”和“通知”可以有两种不同的动——名语义关系。表示这两种语义关系所用的词相同，词的次序相同，层次相同，而且都是偏正结构，这是两种动——名语义关系合用一个语法结构。
另外，“王医生去看病”和“鸡不吃了”，也属于句法多义的情况。
又如，在英语句子“The shooting of the hunters was terrible”中的偏正结构“the shooting of the hunters”也有不同的意义。一个是“猎人的射击”，另一个是“猎人遭到射击”。
可见，汉语中的“通知的人”以及英语中“the shooting of the hunters”都具有句法多义的特点。
2、变换可以说明句法多义
利用变换的方法可以解决句法多义的问题。
例如对于“通知的人”，可以使用添加的手段，使之变成下面两个短语：
（1）他通知的人
（2）通知他的人
这两个短语的意义是清楚的，没有任何歧义存在。原来，在“通知的人”这个偏正结构之中，“人”可以是“通知”的施事，如在（1）中那样；也可以是“通知”的受事，如在（2）中那样。
同样，偏正结构“the shooting of the hunters”中的“the hunters”，既可以是动词shoot的施事，也可以是shoot的受事。通过变换可以产生出以下两个意义清楚的短语：
（1）the hunters shot (something)
（2）the hunters were shot
可见，变换是揭示和说明句法多义的一种十分有用的方法。因为聚集在一个语法结构里面的两种动——名语义关系在别的结构里不一定聚集在一起。变换正是把它们放到另一些结构里面去检验，观察它们是否有两种不同的语义关系。
3、变换可以用来分辨词的语法小类
如前所述，在词类中有着比较复杂的层级性的特点，可以把较大的词类逐级划分成较小的类别。在划分词的语法小类方面，变换不失为一种有用的方法。
以汉语为例，“通知的人”可以通过变换，产生出“他通知的人”和“通知他的人”这两个短语。而对于“采购的东西”则只能变换为“他采购的东西”，而不能变换为“*采购他的东西”。这说明“通知”和“采购”虽然都是动词，而且均为及物动词，但在语法功能方面仍然有着一定的差异，可以进一步分为更小的类别。“通知”的语法特点是，它的主语同时又可以作它的宾语，这类及物动词有“培养、关心、请、约、要、骂”等等；而“采购” 的主语则不能同时又作它的宾语，应当属于另外一类及物动词，这类动词有“设计、编辑、买、卖、煮”等等。到这里，我们已经把动词分到第三层了：
再举一例，在汉语中有这样一种语法格式：“名1＋动＋着＋名2”。下面的两个句子都属于这种句型：
（1）台上坐着主席团。
（2）台上唱着戏。
（1）可以变换为：“主席团坐在台上”，而不能变换成“*台上正在坐主席团”。
（2）不能变换为：“*戏唱在台上”，而可以变换为“台上正在唱戏”。
“坐”和“唱”在变换时所显示的差别，既可以解释成它们在意义上的不同，也可以解释为它们属于动词这个大类之下的不同的语法小类。事实上，“坐”这一类的动词主要强调的是“存在”，说明事物的位置，着眼的点是空间。而“唱”这类的动词，则表示动作和行为的“持续”，着眼点是时间。这两类动词，分别属于动词之下的不同的聚合群，因此在组合上必然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从上面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变换不是孤立地就一个结构本身来分析，而是借助与其他的结构的句法同义关系来分析。前面说过，语法意义总是由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语法结构之间的变换关系也是反映语法意义的一种形式，我们在语义部分会进一步介绍。这种基于句法同义关系的变换，我们平时在捉摸句子的意思的时候也是不自觉地在运用的：碰到费解的句子，我们常常试着把原句换一种说法，看意思是否显豁。变换正是这“换一种说法”的分折原理的自觉运用。这种说法说不上什么新奇，但如能自觉地运用于语法分析，却能收到明显的效果。变换不但能辨析歧义的结构，还能发现造成歧义的词语的语法小类，不论在组合上还是在聚合上都把语法分析往深处推进了一步。
（课外阅读马庆株主编《语法研究入门》，陆俭明《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中关于歧义与变换的章节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