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红楼梦》的文学特殊性

《红楼梦》是我国古典长篇小说里优秀的代表，或者可以说最伟大的代表。中国古典长篇小说优秀的作品不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被称为四大名著。如果加上《儒林外史》的话，那就是五大名著了。

 在这些名著之中，《红楼梦》有特殊的地位，大家认为他写得最好，是最伟大的作品。那么难道说《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不好吗？不是这么回事。主要是小说发展到《红楼梦》后，《红楼梦》对中国小说有一个特殊的贡献。《红楼梦》跟以前的《三国演义》等的小说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以前的小说我们称之为古典主义的写法，而到了《红楼梦》，它又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一、以切身感受作为小说的题材

 这一点在今天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今天的好的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无不如此。除了科幻小说、历史小说、儿童童话、传说、神话这些不是拿自己切身感受来写，其它的题材多数跟作者自己的生活经历感受有很大关系。

 比如，长篇小说《亮剑》。作者肯定是有部队生活的经验。他自己不一定就是李云龙，或者是里面某一个人物，但是他经过类似的战争，有过类似的感受，很深切。所以，这个在今天来讲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可是，在我们古典小说发展的历史上，以前的小说是在史传文学（如《史记》）、笔记小说（如《世说新语》）、民间传说，还有传奇、话本等基础上发展形成的。他们讲的都是前人的故事、古人的故事、他人的故事，是死人的故事，跟自己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罗贯中写《三国演义》，他并不认识诸葛亮，也不可能认识；施耐庵写《水浒传》，他跟宋江也没有关系；吴承恩更不要说了，他怎么可能去认识孙悟空、猪八戒、唐僧呢？写的时候，他们都是讲别人的事情。所以看小说的人不必一定要研究作家的生活情况才能够知道这个小说，而他们只评论这个小说的好坏，很少有人关注小说的作者。

 所以，中国在《红楼梦》之前的小说作者是最弄不清楚的。罗贯中、施耐庵有一些传说的简单记载的材料。有人说罗贯中是老师，施耐庵是他的学生；也有人反过来讲。甚至于讲《水浒传》是施耐庵写的，还是跟罗贯中一起写的。说法很多。

 这就是说，小说作者跟小说创作的本身并没有像《红楼梦》这样的联系。所以说《红楼梦》的作者写他的小说是同前人不一样的。

 《红楼梦》开头，曹雪芹曾经在第一回里面提过一个五言绝句，头两句讲“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这“一把辛酸泪”实际上就是说自己切身的感受。因为曹雪芹的家庭，从他祖辈开始在江南都是非常非常显赫的一个家庭，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到他出生后不久，他家里被抄家了，他的父亲犯罪了。他从小就开始失去了这种条件，搬到了北京。这种种感受是很深切的。所以，前一辈老人给他讲的过去的一种热闹情况和自己贫困潦倒的感受等，还有他在北京看到跟他家庭相仿的一些原来非常好、后来没落的家庭的这些事情，都被他搜罗过来作为素材。这就是用切身感受的事来创作小说《红楼梦》。

 这样，《红楼梦》在运用素材题材这一点上面，已经跨进了近代小说的门槛。当然，我们这样讲的时候，不等于说，小说《红楼梦》就是作者自己的经历。如果这样讲的话，应该说是一个误区，因为作者并不可能经历到《红楼梦》，特别是前面八十回写的那一种风月繁华的生活。从我们研究曹雪芹的家史来看，自从他爷爷死了以后，他的家里情况就不行了。到他出生之前，他家庭情况已经更窘迫、更困难了。而抄家的时候，他才是学龄前儿童的年龄，所以小说里反映的生活画面大多数都是陈迹故事。

 比如说，他家里最显赫的时代是他祖父曹寅的时代。曹寅曾经亲自接待过康熙皇帝。康熙皇帝六次南巡，他爷爷亲自接待康熙就有四次。这四次都是把康熙接到他那江宁（现在的南京）织造府来临时居住。当时他们曹家把江宁织造府改修为行宫。曹寅跟康熙的关系从小非常密切。这是这一段生活的大概情况。

 当然小说还有艺术夸张。如果曹雪芹不是听到长辈人讲，比如他的奶奶告诉他、老家人告诉他，那么他要自己经历过的话，他就得早生二三十年，因为曹雪芹一共活了40岁。如果《红楼梦》里面的那种大观园似的生活要他自己完全感受到的话，曹雪芹逝世的时候就不是40岁了，而是70岁了。所以这一点必须弄清楚。

 《红楼梦》里面的人物，包括贾宝玉，并不是曹雪芹的自我写照。当然，他的感受是寄托在这个人物身上的。这是两回事情。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出自清代诗人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言》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赏 析

 空空道人把《石头记》从头到尾抄诗录下来后，并将《石头记》改为了《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了该诗。

 从该诗中看，“荒唐”不仅指作者在书中引出了“炼石补天”、“青埂峰”等荒唐故事，而且也指全书描写的当时社会的腐朽、残酷、互相倾轧以至走向灭亡的道路。当时的儒生也认为这是“弥天大谎”，所以作者是以愤恨的心情写出“满纸荒唐言”的。由于作者在书中对许多人物抱有同情感，所以说自己是饱含着“一把辛酸泪”来写这部著作的。他惟恐后人不知他的真实意图，故云“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鲁迅《<绛洞花主>小引》：“《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里，作者诉说了他难以直言而又深怕不被理解的曲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