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讲  褒贬纷争的薛宝钗

一、贬宝钗议论的出现及其原因

 因为对薛宝钗这个人有褒有贬，贬的还很多，所以我第一个问题讲一下贬宝钗议论的出现及其原因。

（一）后四十回，宝钗成了“调包计”的参与者

 首先，贬宝钗议论是出现在一百二十回本刊行之后。为什么呢？因为前八十回当中，宝钗并不是宝、黛之恋的一个障碍。宝钗是在宝、黛之恋里面，曾经被林黛玉怀疑过的对象。好像宝钗将来会跟她争宝玉，是怀疑、妒忌过。但是实际上，这个问题后来解决了。所以，她并不是宝黛之恋的障碍。

 但后四十回，宝钗成了“调包计”里面的最直接的参与者，因为由她来假扮作林黛玉跟宝玉结婚。所以说，这次参与是极其残酷地伤害了林黛玉，是致命的。特别是当林黛玉病危的时候，他们搞冲喜，搞结婚。林黛玉的病正是因为宝玉要娶宝钗而起的，所以宝钗去代替她，这就是实际上直接参与了伤害林黛玉，致林黛玉于死地。

 黛玉在后面四十回里面，她的心病，贾府的人都知道，贾母更知道，就是所谓的相思病。所以，黛玉的死可以说是集体谋杀。不但薛宝钗的形象改变了，贾母、王熙凤、薛姨妈等，她们的形象也都改变了。

 这种改变对这些人物的评价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二）贬宝钗的议论强调了小说作者的反封建倾向

1.封建卫道者

 小说是写反封建的，所以贬钗的论点也随之而强化了。因为宝钗被认为是封建卫道者，她受封建伦理道德的影响的确比较深。这是没有疑问的。

 维持封建道德、封建秩序的原则，主张仕途经济。仕途就是做官；经济就是做一番大事业，经世济民，治理国家大事，管理老百姓。主张作一个恪守妇道的封建淑女。所以她在思想性格上与宝玉是有矛盾冲突的一面。

 她不满宝玉的离经叛道、偏僻乖张的种种表现，宝玉也不满她一本正经地进行仕途经济的劝说。如果从思想上来讲，宝玉不爱宝钗，这也许是个重要原因。

 当然，宝玉同黛玉之间也有矛盾冲突。比如说宝玉不满她太小性、太多疑，总是认为黛玉不放心等。但这没有妨碍他们相爱。

 作者的褒贬与宝玉爱谁并不是一回事情。作者是非常现实的，他知道生活中的恋爱、爱情的产生并不是说谁是最完美、最好、最可爱的，他就一定对她产生感情。爱情并不是是非褒贬能够完全说清楚的。即使作者有倾向性，作者厌恶仕途经济，也仍然跟作者的自觉地反封建有很大区别。我认为作者是不可能有自觉地反封建意识的。

 至于《红楼梦》小说里面写出来的这些故事、人物客观上有反封建的意义，这完全是可能的。但这同作者主观上的认识是两回事情。

2.反对仕途经济

 “封建卫道者”中，反对仕途经济的，就是反封建。其实不然。因为中国几千年的传统里面就有这么两类人。

 有一个故事讲尧帝的时候，曾经召唤隐士许由，要让他当九州长。九州长大概是很高的官，中国一共只有九州。许由不愿意听这种话，不但不去接受尧帝的召唤，而且尧帝讲了这个话以后，他跑到颍水去洗耳朵，觉得他的耳朵受到了污染。所以后世叫他“洗耳翁”。那么你怎么感觉到这个人是反封建的呢？这个时候封建社会还没建立，作者没有意识的。

3.恪守封建道德

 封建的意识是很多方面的。

 比如说，宗法的等级制度对人产生的影响。这个在林黛玉身上就有优越感。林黛玉所谓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不像薛宝钗群众关系很好，人很豁达大度。

 有一次，演戏的一个小戏子上来，大家一看样子很像林黛玉。大家都不敢讲，史湘云心直口快讲出来，像林妹妹。应该说像林姐姐，湘云比她小。这下子林黛玉就恼火了，觉得把她这个贵族小姐比作小戏子。这里就显露出了优越感。

 还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以后，农村的妇女没有吃过好东西，所以胃口特别好，也什么都吃。林黛玉给她起个绰号，叫“母蝗虫”。这我们觉得也尖刻了一点。实际上故事里面多多少少有对下层劳动妇女看不起的思想。

 再比如说，小说一开头在介绍荣国府的几个人的时候，说荣国公生了几个孩子，除了贾赦、贾政以外，还有一个贾敏。贾敏嫁给林如海，生了个林黛玉。这个时候贾敏已经死了，贾雨村说：“哦。怪不得。”因为贾雨村做过林黛玉的家庭教师，他说：我的女学生怪不得她每写到一个“敏”字的时候要缺一笔，念到这个“敏”字的时候，不读“敏”，读“密”。因为这是对母亲的这样一种尊重，这个叫避讳，母亲的名字不好随便叫的。这些也可以都说为封建的意识。

 这个我不是讲林黛玉不好，而是讲作者并没有有意识的把这些问题都归在薛宝钗的身上，要把薛宝钗写成一个不好的形象。所以他不是自觉的。

（三）薛宝钗是怎么样一个人？

 第三回写到林黛玉进贾府，第四回就介绍薛宝钗。讲薛宝钗的时候有一段话，“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

 从这段话来看的话，也没贬宝钗的意思。

 至于其它讲宝钗的地方，写她博学多识，能够体贴姐妹们的冷暖。

 比如后来来了一个邢岫烟，天气冷了，衣服很单薄。这个宝钗体贴的描写，小说里都有。对林黛玉也非常关心。后来她们矛盾的解开就是因为关心了林黛玉的病情，对她提出意见，这个方子有问题等等。

 优点还是很多的。

调包计

 《红楼梦》第九十六回、九十七回中王熙凤设谋、贾宝玉娶亲。贾母听信算命人的话，不顾宝玉、黛玉意笃情深，选下“金命”的宝钗为孙子冲喜完婚。为防宝玉闹事，凤姐儿设下了“调包儿计”。宝玉满心以为迎娶的是林妹妹，不料，在行完大礼揭去盖头之后才发现上了当娶的是宝姐姐。丫鬟雪雁冒充扶着林妹妹，宝玉婚礼上由喜而嗔，继而由怒转悲的复杂心理变化过程，表现宝、黛之间矢志不移的一片真情。贾宝玉等花轿时，他是“面庞儿红润精神儿爽，笑语儿香甜意性儿豪”，见到披着盖头的新人时，倾吐出压抑不住的怜惜；发现不是心上人时，一变为怒不可遏，“浑身发抖汗似雨浇”；最后，终于撕心裂肺一般发泄出内心的悲愤，“我病为她她病为我，我们二人性命难逃在今朝。倒不如你们也把我送到潇湘馆，到将来一双枯骨同葬荒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