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道德理念（实质民主）与民主的经验主义理念（形式民主）：前者是用理想的方式来构思民主制度模式，以及寻求公民赖以生存的、最好的、最公平的政治统治形式。卢梭、洛克、孟德斯鸠、杜威等以不同方式建构了一套民主社会的理念。后者主要是思考现代民主社会的本质，体现为经验主义的民主理念。

道德理念——从根本上来说，民主社会的道德理念主张个人利益完全由各人自己决定。主张远离少数统治者把持的社会，坚持认为个人能够具有保持国家繁荣所需要的最好的决策能力和智慧。应该允许所有的人具有同等的机会参与政治，并且从制度上提供保障。民主社会的道德理念坚持认为，就其本身而言，个人参与自治过程才是值得期待的目标。

经验主义理念——把注意力从公民的个人地位以及他们的基本自治权利转移到统治者和使统治者得以上台执政的公开竞争上来。这一理念主张这样一个前提：即现代民主制由为社会公职提供竞争者的组织构成，典型的组织就是政党。熊彼特：现代民主方法“就是为政治决策而做的制度性安排，根据这种安排，个人要通过争取民众选票的竞争来获得决策的权力”。为使一个社会达到“民主”的要求，其领导人只要做到关心大多数公民的意愿就行了。通过两种方式达到：第一，通过选举手段，获多数票者当选；第二，公职人员就职期间的政策制定，这些政策被认为是考虑并满足了大多数公众的意愿。对经验主义者而言，公民广泛、积极地参与国家事务，对民主政治是弊大于利——对“多数人暴政”的恐惧。

道德理念和经验主义理念在现代民主社会特征这一问题上是作为对立面而存在的。道德理念以古代和现代思想为基础，阐明作为民主社会运作所必需的条件；而经验主义理念是以出现在社会中通常被认为是民主的一系列事实为根据，它系统地阐明了政府的具体状况。现代民主社会的性质，其与极权主义制度相比较的坐标体系：

宪法和程序的基础：民主社会总是以法律传统为基础的，强调公民拥有广泛的公民权，包括持不同政见的权利。不同的政府部门具有各自不同的职能，实行行政、立法和司法部门的三权分立。治理过程通过代议制来付诸实施；代议制机构分别被称为国会或议会。选举权是广泛的，选举是经常性的。

思想基础：现代民主政体是建立在信奉每个公民的平等、广泛的公共自由以及公民参与政治活动之基础上的。

社会基础：对于现代民主社会的社会基础来说，遍布各地的众多组织以及广泛的多元利益是最根本的。在各种组织中，政党以及一个政党内部的各个派别是主要的，它们是作为组织和表达公民利益及获取公民行使国家权力之宪法权利的工具。

经济基础：现代民主社会，尤其是英国和美国，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而发展的。它们的命运必然同资本主义机构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国家机构不断地担负起为公民广泛谋取福利的责任。

费孝通：人民·政党·民主（1946年《民主•宪法•人权》是费孝通先生于六十多年前写的一本小册子，潘光旦先生称其称为“未经‘国定’的一册公民读本”。）

投票自由不受约束

我还记得前年在美国北部一个农家做客，主妇太太和我们谈起了罗斯福的新政，我就问她你是哪一党的？她很简单地回答我：“共和党。”我接着又说：“你常去开党团会议的吗？”她不大明白我这问题，张大了眼睛表示要我解释一下，所以我又补充说：“你们怎样入党的？入党的手续怎样？有没有党证？交不交党费？”这些问题把她更弄湖涂了。“对不起得很，我不很明白你的问题，我说我是共和党人，意思是我上一次大选时投威尔基的票，我觉得罗斯福总统做了太久，该换换人了。”她的女儿在旁却笑起来了：“孝通，你像个法西斯蒂！”

我没有想到会戴这顶黑帽子，不免惊异地把眼光转向那位小姐。

选举票——是人民的力量

那位小姐放下手里的织物，“孝通，你问我妈什么入党手续，什么党证，什么党费。你又认为一个人一定要受党的拘束投票，这些不是法西斯蒂么？我们美国是没有这一套的。我们喜欢谁就选谁，候选人要千方百计讨我们喜欢，想得到我们手上的票。这张在我们手上的票是我们自己的，也靠这张票，我们的政府不敢得罪我们，若是我们没有投票的自由，美国怎能自称为民主国家？”

主妇太太打断了她女儿的话，插上向我解释说：“我说我是共和党人意思不过是大体上同意共和党的政策，……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最后的投票时一定得投共和党的候选人。我们是在一个围着布幕的小房间里投票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真正投谁的票。“我的女儿说得是对的，这样才能使那些政客们不敢得罪我们选民。费先生，天下大概没有一个政客是好的，我们若是放弃了投票的自由，我们也就没有办法对付这批混蛋了。” 

那位小姐回头问了我许多关于中国的情形，我窘得很，连忙用别的话支吾过去。可是，我的日记上却写下了一句话：“民主国家的政党不是限制人民政治意识和政治行动的机构。”

看《威尔逊总统传》

不久之前，我和太太一同去电影院看《威尔逊总统传》。从电影院里出来，我的太太问我说：“威尔逊在学校里教教书多舒服，也不会劳苦得这样，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民主党的老头一定要去找他出来”。我回答说：“他们要上台必须要人民选举，所以他们必须千方百计地猜测大多数选民要什么政策，喜欢哪些人。猜得中就可以竞选胜利，猜错了也就失败。威尔逊名望高，要用他的名字来争取选举票，……”我的太太却还觉得我的话里有问题，她想了一想：“依你这样说，美国的政体是干什么的呢？请人做官，听人民的意思做事，有什么好处呢？”

是的，我也相信很多中国人会这样问的。原因是在我们这现实生活里所认得的政党多少是一个特权阶级的集团。入党是想做官，做官是想发财：为了官可通财，所以不能弃官，于是要独占一切官职，这些人联合起来成为一个政党。在这种现实的经验中，自不易明白一个民主国家中政党的作用了。

问一位来访的美国朋友：你能不能最简单地回答我，政党是干什么的？那位朋友把手按了额头，“好罢，我来讲一课书罢。我们知道民主政治是要以人民意见来决定有关大众的事，可是要知道人民意见却是件极困难的事，每个人对于每一问题都有他自己的意见，各人的意见又是可以各不相同。若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怎能根据人民意见来办事呢？所以民主政治的初步工作是在‘整理意见’，归纳成几个不同意见，然后可以让人民根据这几个意见投票表决，寻出一个大多数的意见作为办事的依据。”最切实的方法是有个人起个草案，根据这草案，再让人家批评，修改，编成条文。他们每次选举时都要临时编出个纲领来，这些纲领就是整理过的意见。“政党的第二个任务是推举人才。有了纲领若没有合适的人去执行，还是没有用的。政党为了要取得多数选举票，所以必须尽力的去寻出众的人才来做候选人。这样有能力的人就有机会被挑中了。”趁劳莱停一停，喝口茶的时候，我太太加了一句：“你这样说来，美国政党有一点像我们的荐头店，荐头店的老板要体悉哪一家主人脾气、性情、工作，然后挑一个合适的老妈子送去。是不是？”

“是的，是的，我们的确把我们的官吏当老妈子看的，称他们公仆，有时还要很苛刻地对待他们。”劳莱很得意地点头。

那天晚上我记日记时写着下面的话：“民主国家的政党不是一个做官的，或是想做官的集团，而是整理民意、推举人才的政治机构。这机构的基础有二：一是人民可以自由结社，自由言论，二是用选举票来决定政策和官吏的任用。民主政治不能没有政党，可是政党的积极贡献也必须在民主政治中才能表现。”

共产党论民主：“中国的缺点就是缺乏民主，应在所有领域贯彻民主” 

——1944年6月12日毛泽东答中外记者团

中国是有缺点，而且是很大的缺点，这种缺点，一言以蔽之，就是缺乏民主。中国人民非常需要民主，因为只有民主，抗战才有力量，中国内部关系与对外关系，才能走上轨道，才能取得抗战的胜利，才能建设一个好的国家，亦只有民主才能使中国在战后继续团结。中国缺乏民主，是在座诸位所深知的。只有加上民主，中国才能前进一步。

为了打倒共同敌人以及为了建立一个很好的和平的国内关系，及一个很好的和平的国际关系，我们所希望于国民政府、国民党及一切党派的，就是从各方面实行民主。全世界都在抗战中，欧洲已进入决战阶段，远东决战亦快要到来了，但是中国缺乏一个为推进战争所必需的民主制度。只有民主，抗战才能够有力量，这是苏联、美国、英国的经验都证明了的，中国几十年以来以及抗战七年以来的经验，也证明这一点。民主必须是各方面的，是政治上的，军事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党务上的以及国际关系上的，一切这些，都需要民主。毫无疑问，无论什么都需要统一，都必须统一。但是，这个统一，应该建筑在民主基础上。政治需要统一，但是只有建立在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与民主选举政府的基础上面，才是有力的政治。统一在军事上尤为需要，但是军事的统一，亦应建筑在民主基础上，在军官与士兵之间，军队与人民之间，各部分军队互相之间，如果没有一种民主生活、民主关系，这种军队是不能统一作战的。经济民主，就是经济制度要不是妨碍广大人民的生产、交换与消费的发展，而是促进其发展的。文化民主，例如教育、学术思想、报纸与艺术等，也只有民主才能促进其发展。党务民主，就是在政党的内部关系上与各党的相互关系上，都应该是一种民主的关系。在国际关系上，各国都应该是民主的国家，并发生民主的相互关系，我们希望外国及外国朋友以民主态度对待我们，我们也应该以民主态度对待外国及外国朋友。我重复说一句，我们很需要统一，但是只有建筑在民主基础上的统一，才是真统一。国内如此，新的国际联盟亦将是如此。只有民主的统一，才能打倒法西斯，才能建设新中国与新世界。我们赞成大西洋宪章及莫斯科、开罗、德黑兰会议的决议，就是基于这个观点的。我们希望于国民政府、国民党及各党派、各人民团体的，主要的就是这些。中国共产党所已做和所要做的，也就是这些。（《解放日报》1944年6月13日）

                                 重温托克维尔

在民主时代，专制权力的特点并不是暴虐和凶狠，而是烦琐和干扰。这类专制虽不践踏人性，但却直接压制经商的天才和开办工厂的能力。

 因此，民主时代的人必须自由，才能获得他们长期以来不断企求的物质生活享乐。 

但是他们对于这种享乐的过分爱好，有时会使他们一遇到强权就表示屈服。于是，追求福利的激情便会消失，被一种相反的激情所取代，使他们忘却原来企求的目标。

由于他们一心一意要发财，所以再也不去理会把他们的个人幸福与全体繁荣联系起来的紧密纽带。你用不着去剥夺他们已经享有的权利，他们会自动地交出来。由于他们过分注意自己所指的个人事情，而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即自己应当继续做自己的主人。

如果在这个危机时期有一个精明强干的野心家想要执政，那未，他会发现，篡夺各项大权的道路是向他敞着的。 

如果一个民族只要求他们的政府维持秩序，则他们在内心深处已经是奴隶，即已 成为自己财富的奴隶，而将要统治他们的人不久也就可能出现了。

从古至今，只有美国人幸运，他们避开了我在上面指出的一切暗礁。美国人既把自由视为获得幸福的最佳工具，又把它视为获得幸福的最大保障。

——（《论美国的民主》（下二）第十四章 美国人是怎样把对物质生活享乐的爱好与对自由的热爱和对公共事务的关心结合起来的）

民主，就是手上有一本护照，随时可以出国，不怕政府刁难；

民主就是养了孩子知道他们可以凭自己本事上大学，不需要有特权；

民主就是发表了任何意见不怕有人秋后算账；

民主就是权利被侵犯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讨回，不管你是什么阶级什么身份；

民主就是不必效忠任何党，不必讨好任何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过日子；

民主就是到处有书店，没有任何禁书而且读书人写书人到处都是；

民主就是打开电视不必忍受主播道德凛然地说谎；

民主就是不必为了保护孩子而训练他从小习惯谎言；

民主就是享受各种自由而且知道那自由不会突然被拿走，因为它不是赐予的。         

 —— 龙应台：什么是民主？

海峡两岸，哪里是统一和独立的对决？哪里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相冲？哪里是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的矛盾？对大部分的台湾人而言，其实是一个生活方式的选择，极其具体，实实在在，一点不抽象。                                                                        

—— 龙应台：制度造成生活方式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