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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重点:《终身大事》和《玩偶之家》的比较及辨析
·现代很多理论家认为《玩偶之家》是《终身大事》的母本,二者在艺术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具有“永恒的艺术价值”。但仔细比较和辨析这两部作品,我们会发现,尽管它们在外在形态上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它们的根基,也就是创作的立足点、基本的特点和创作的模式却是完全不同的。《终身大事》根植于社会问题所获得的巨大的社会和政治的价值,和《玩偶之家》根植于形象内涵的深邃所获得的重大的艺术价值显然是迥异的。


这两部剧作在外在形态上有一些相同:《终身大事》和《玩偶之家》都是“写实的”,都取材于现代社会生活。
但两部作品的根基,也就是它们即创作的立足点、基本的特点和创作的模式却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我们看一下创作立足点:这两部作品现实的内涵不同。《终身大事》展示的现实,是社会政治性质的“现实”,即妇女解放这个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本身;《玩偶之家》集中揭示的是社会生活中的人的内在和外在的现实,是在妇女解放过程中个体内在精神的现实。由于它们关注的“现实”是不同层面的,所以,它们的“批判”也是不同性质的,一个是社会政治的批判,一个是艺术审美的批判。
第二,基本特点和创作模式也截然不同。胡适曾经说过“问题剧”是“问题的说明戏”和“说明问题的戏”。这里的“问题”即剧作的直接反映对象,指称的是现实社会生活中具体的矛盾和现象。由于创作的宗旨是“说明”“问题”,所以,该剧作中所有的因素,都是以问题为中心设置的。在《终身大事》中,中心的问题是:在封建婚姻制度下,青年男女怎样争取终身大事的自主权问题。提出这个问题,并对之作出回答是该剧最基本的特点。整个剧作也是以这个问题为核心建构的,即创作出发点是提出问题。以提出的问题,构成剧本悬念的内容,吸引观众,引起观众注意。戏剧的矛盾冲突,直接由这个尖锐的社会矛盾构成。中心事件(终身大事)是围绕这个问题而设,作者通过这个虚构的事件把冲突化为情节,并通过情节的进展、冲突的激化和揭开,来传达作者对问题的态度,明辨正确与错误。由于作家的着眼点以及剧作的全部意义,均在于具体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矛盾,而且作者在创作时是带着非常鲜明的政治或道德的倾向性,希望通过对人物行为的是非评判,表达创作主体对矛盾和问题的态度,因此,该剧中的人物始终没有自己独立的个性,而只是昭示矛盾的具体存在,他们是按照冲突的需要进行安排的,只是说明问题的一面——正面或反面,而且往往正面人物处于正方,反面人物处于反方。如田亚梅和陈先生他们代表自由恋爱,属于正面的一方,田太太和田先生代表封建迷信保守,属于反面一方。受制于具体的社会问题,人物之间的冲突也只是外部冲突,他们按照是非标准各居一方,与其他人物的斗争似乎成为主体行动的全部。人与人的关系不是生动复杂的个性关系,而是单一的社会或伦理的关系。剧作的结尾:田亚梅和情人私奔,问题解决。这个创作线路不仅是胡适的《终身大事》,也是中国二十年代问题剧的总体创作模式。

如果我们从社会学和政治学的角度看,《终身大事》有“巨大的思想意义和社会意义”,这是无疑的。特别是田亚梅离家出走的行为,在今天看来,可能不算是什么壮举,但在“五四”时期,却几乎可以说是惊世骇俗。正是因为剧中的女主人公最后是跟人跑了,所以这出戏当时没人敢演田女士。千千万万的青年男女,被困在封建婚姻的制度中,无法争取终身大事自主权的问题,是当时最迫切的现实问题。田亚梅的出走,就像易卜生笔下的娜拉告别丈夫的关门声一样,唤起了广大青年的反抗意识,并坚定了他们追求婚姻自由的信心和决心。同时,剧作中所涉及的反对封建迷信、反对愚昧落后的旧风俗、反对封建宗法制度,反对包办婚姻、追求个性解放和婚恋自由等,都是“五四”时代具有普遍意义的进步的思想潮流。
但是,社会学和政治学的价值并不能等同于艺术的价值。艺术的意义和价值,应该是形象的深层内涵,而不是作品对某一观念的图解,如果只是停留在这个层面上,那么我们不仅连形象的深层缺失了,连概念的深层也缺失了。易卜生《玩偶之家》的重大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也正是在形象内涵的深邃性上获得的。
一部戏剧作品的形象内涵是否深邃,在于人物个性生命是否丰满,在于 “人性的特点”,就像卡西尔所说的“在于他的本性的丰富性、微妙性、多样性和多面性”。在戏剧作品中,所谓的“人性的特点”总是体现为人物具体的行为动机。在《玩偶之家》中,娜拉离家出走的动机是极其丰富和复杂的,在整个剧作中,作者费劲心力,用尽各种技巧手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揭示人物曲折隐微的心路历程。
易卜生对妇女解放的问题是关心的,这不仅在《玩偶之家》中有所体现,而且在其他的作品中也有所涉及。然而,作者在剧作中所关注的焦点并不是这个属于社会学观念形态的问题,而是始终都在写人。所以,普列汉洛夫说过:“易卜生拥护妇女解放。但是在这里,跟在别的任何地方一样,使他感到兴趣的是解放的心理过程,而不是它的社会结果,不是它对妇女的社会地位的影响”。《玩偶之家》的精神内质,作品的现实性是通过娜拉的心理过程的揭示向人的精神领域深化,所以,它超越了“女权”本身的时空限制,而享有了普遍性和久远性的艺术价值。《终身大事》最最缺乏的恰恰是丰满的人物形象,所以,从艺术的角度看,它的价值是不可能永恒的。
从《终身大事》和《玩偶之家》的对比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戏剧外部研究的立足点在于社会问题而非戏剧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