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社日诗中的农业精神

一、社日诗中的农业精神

什么是社日诗呢？首先我们要了解一下什么是社日。社，是土神，社日，就是以祭祀土神为中心内容的节日，显然，社日祭祀来源于先民对土地的崇拜，与我国悠久的农耕文明紧密相连。

社日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社会非常盛大的一个节日，它发源于夏商周三代，秦汉时候形成了春社和秋社两个社日。社日在唐宋的时候达到全盛，节日当天特别热闹，村里的每个人都要参与，成年男子是祭祀活动的主角，他们一起祭祀土神，分享社酒、社肉，妇女这一天也不用做针线活，孩子也兴高采烈。这种欢乐的场面已经成为唐宋社会富庶太平的标志。

那么社日诗又是什么诗呢？社日诗也就是以社日这一节日为书写对象的诗歌，它属于农事诗的一种。比如陆游的《游山西村》写到：“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这就是春社的情景。

唐代士人非常关注这个节日，在诗歌中对这个重大的活动也进行了十分生动的吟唱，即使我们现在读这些诗也能够感受到那时的节日气氛。从《全唐诗》中大约发现了20首十分典型的社日诗，涉及到从初盛唐到晚唐的17位诗人，他们分别来自陕西、山西、河北、河南、甘肃、浙江、江西。其中来自河南的中州诗人共6位，占到总人数的35%，其次是陕西诗人占18%，已有一半的差距。从诗歌来看，中州诗人的社日诗占总数的45%，其次是陕西诗人诗作占15%，差距已经扩大到三分之二。通过这些数据，大家可以感觉到，唐代中州诗人在社日诗上占有绝对的优势。这些中州诗人包括杜甫、韩愈、白居易、元稹、刘禹锡、吕从庆等。

二、杜甫的《社日两篇》

下面我们通过杜甫的《社日两篇》社日诗来感受一下中州士人社日诗的特点。这两首诗写于大历二年，当时杜甫在夔州。

我们先来看第一首：

九农成德业，百祀发光辉。报效神如在，馨香旧不违。

南翁巴曲醉，北雁塞声微。尚想东方朔，诙谐割肉归。

九农，泛指各种农事活动，农业是帝王的德业，所以被世人祭祀。“报效神如在”化用《论语》典故：“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是说秋天的祭祀的确获得了回报。馨香，是说祭品非常洁净，味道非常鲜美。因为杜甫在夔州，所以才说“南翁巴曲醉，北雁塞声微”，里面也有着对故乡的思念。最后一联使用东方朔割肉的典故。

东方朔是汉武帝的大臣，这个人特别幽默风趣。有一年三伏天，武帝下诏众人来领肉。大家来了，可是奉诏主肉的官员却迟迟不来。等了很长时间，东方朔就拔出剑来，自己上前割了一块肉，对大家说：“三伏天肉容易坏，大家快割了拿回去吧！”自己捧着肉回家去了。杜甫觉得东方朔特别有意思，同时，也特别羡慕东方朔在朝堂之上的那种自信的心态，东方朔在朝堂上显得很有归属感，这一点恰好杜甫没有。

接下来我们看第二首：

陈平亦分肉，太史竟论功。今日江南老，他时渭北童。

欢娱看绝塞，涕泪落秋风。鸳鹭回金阙，谁怜病峡中。

这一首从陈平写起，与第一首联系非常紧密，而且自然，章法非常巧妙。陈平是汉高祖刘邦的丞相，西汉开国功臣之一。陈平分肉也是一个典故，《史记》的《陈丞相世家》记载陈平住在库上里的时候，乡里面秋天祭祀时，由陈平来操刀分肉，分的特别均匀，父老乡亲都很称赞他，所以现在如果说陈平分肉，就是办事公平的意思。杜甫在写了陈平的典故之后，用接下来的三联在抒情，说自己病老夔州，在秋天这样的时节特别伤感。

为什么在说了陈平分肉的故事后，杜甫就变得特别伤感呢？其实这里面渗透的就是古代农业文明下的一种逻辑，这种逻辑可以适用于这两首诗，我们来具体看一下。

陈平分肉的背景，是秋社，这正是对应了第一首诗前两联直接写的秋社祭祀活动。秋社的目的是祈求农业的丰收，农业上的成绩是帝王最重要的政绩，也正因此，社日活动才被这么重视。这样一来，社日就与朝堂产生了非常重要的联系，可以说社日活动虽然在乡野，然而牵动的却是朝廷的心。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我们就可以理解，杜甫的思维是怎么从社日跳跃到朝堂的，也就是他在诗中说的：东方朔在朝堂分肉、陈平在乡野分肉，他们最终都在朝堂取得了归属感。

相反，再看杜甫自己，在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之下，他漂泊在外，这样重大的关涉到朝廷的活动，自己不能参加，也就是说自己没能在朝堂上找到位置，内心该是多么的伤感，这是典型的以欢乐来衬托哀情。

总体来看，杜甫的社日诗体现出这样两个特点：

第一，杜甫对农业非常关照，在诗中透露出古代强烈的农业文化色彩

第二，杜甫并不是单纯地写社日诗，而是由社日而想到朝廷，由朝廷而感慨自己。

杜甫的社日诗是对农业的关怀，进而是对朝廷对国家对关怀，并体悟自己的人生处境，而这也正是中州士人社日诗的总体特征。韩愈的“麦苗含遂桑生葚，共向田头乐社神”，刘禹锡“枫林社日鼓，茅屋午时鸡”，元稹的“社公千万岁，永保村中民”等，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中州士人对社日的这么高的关注度，其实正是他们家国责任的表现，是具有感人的力量的。